小时候,小村里一起上学的几十个。后来,能从我们村小学读到西庄联中,又从西庄联中读到镇上高中的就我和传生、决润、决乐他们几个。
后来,我考上大学,传生、决润当兵去了。再后来,我大学毕业,在城里安下小家时,决润在部队提了军官,传生复员回乡做了村干部。
传生做村干部那几年,也挺风光的,他经常利用进城办事的机会来找我耍,有时还给我带些乡下新鲜的大米、花生油什么的。有一年端午节,他还专门带辆车子进城来给我送粽子。
我回乡下老家时,每次都到他家里去坐坐。一转眼,我们相处了几十年了,关系一直都是不错的。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时,象征性地去给传生拜年。
走近传生家的院子,只见大门敞着,堂屋的门也敞着。满院子鸡鸭到处寻觅吃的,因为我的到来,立刻惊得鸡鸭们四分五散,有两只正在门前啄食的母鸡,看到我走近它们,还慌里慌张地跑到堂屋里去了。
堂屋里,迎面可以看到一张吃饭桌,桌子上铺着一块白底、红花绿叶的塑料布,很鲜艳!可以想到,那块塑料布是春节前才买的,新崭崭的,一点饭粒都没有,四角理得平平展展的。桌边,嗑着一些瓜子、花生壳儿,一条断腿的板凳,很悲壮地倒在一旁。
我走进堂屋,屋子里空空的,只有那张吃饭桌子和墙角一张堆满粮袋的小木床。隔壁房里间有人正在看电视。因为没有里间门,我顺声望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穿着一身花衣裳,正一个人坐在那儿很是入神地看电视,再一看,那小丫头跟前还有一双皱巴巴的女式皮鞋,可能是踩着鞋后跟上床的,被踩下去的部分尚未弹起来。想必,传生家的正坐在里屋的床上跟那小丫头一起看电视。她们没听到我进门的脚步声,我故意大声问道:“传生呢?”
那个小丫头扭头看我一眼,没有吱声。传生家的在里屋应一声:“谁?”
我没说我是谁,我也没有直接闯进里屋去,我说:“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传生家的没有辨出我的声音,她单脚踩着鞋,伸头看我一眼,惊呼一声,说:“裕亭来了!”很快又缩回身去,热情地跟我屋里屋外地说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告诉我传生没有走远,可能在东巷三华家打牌,她让那个看电视的小丫头快去找。
那个小丫头很不情愿的样子,一边盯住电视,一边起身走了。
这时,就看传生家的圾着鞋、敞着怀,叉开五指拢着乱蓬蓬的头发,从屋里出来,她想引我到东偏房的小锅屋里去坐,她说:“东屋暖和,有炉子,到东屋里坐吧?”
我摸起桌上散落的瓜子,嗑着玩一样嗑了一个,说:“没事,等传生回来我跟他出去耍。”
传生家的看我爱嗑瓜子,马上去屋里端来半瓢花生、瓜子让我嗑,我没有再嗑,我看传生家的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上还粘挂着床上的稻草叶,联想到她当初做新嫁娘时的娇艳与高贵,心想,这乡间的女人,也就是做姑娘时金枝玉叶一阵子,一旦是为人妻、为人母,什么都不讲究了。我问她今年有40岁?
传生家的一笑,说:“这辈子没有40岁了。”随补充一句,说:“马上就小50了。”
我笑,说:“没有那么大。”
传生家的说:“儿媳妇马上就要进门了,还没有那么大。”
传生家的告诉我,她儿子建设已经和东庄相亲了,如果女方同意,这几天儿媳妇就要上门认亲了。我问建设今年多大了,这么快就订亲了?传生家告诉我,说建设过了这个年,就20了。还说女方比建设小2岁,初中毕业,会理发。
我没再说啥,但我心里直犯嘀咕,乡下青年男女订亲怎么这么早?尤其是联想到传生家的那未来的儿媳妇,或许用不了几年,也会像传生家现在的这个样子时,我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时候不大,那个去找传生的小丫头,可能是急着回来看电视,到东巷三华家没找到传生就回来了。我也没有久等,起身说,找个机会再来。
第二天,我要回城时,去传生家告别。这一回,见到传生正坐在东屋的火炉前抽闷烟,见到我推门进来,传生家的抢先告诉我,说东庄的闺女,同意上门认亲了。但,媒人捎过话来,说女方提出来,要三千块钱见面礼,家中还要摆上六桌酒席,宴请本家的叔叔、大伯们。
传生正在那儿犯愁:到哪里去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