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安站在书房外,默默的听着房间内的动静,直到他父亲的咆哮透过房门传来,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来了,反复如此,为自己鼓劲,而后鼓足勇气,敲响了书房的门,靠在门上的伯克瑞听到声音,站起身来向老人示意,老人点点头,伯克瑞打开门让卢西安进来,卢西安一进门便看见了站在书桌前的父亲,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如此模样。
马略披散着头发,怒发须张的站在那,脸色涨红,紧握着双手,双目怒瞪着目前的老人,仿若一只守护着领地的雄狮,老人对此视而不见,目光绕过马略的身体看向卢西安,点头示意他上前来,然后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马略开口道,“先生,你的孩子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未来可能是怎样的。”
马略低头沉默了一下,而后仿佛放下了一切包袱,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他还有个选择,我们也还有个选择,如果将来真保不住先祖留下的这一切,我们可以放弃爵位,只带着部分家产离开,只需要他做个平安的富家子弟就好。”
“这样的选择对这孩子来说也太残忍了,他并不是没有机会,他本可以看到更高远的风景,或许你们是为了他好,他也可能平安一世,但是懊悔与无奈可能会纠缠他一生。”老人叹了口气,“还是先让这孩子了解一下情况吧。”
马略点了点头,缓缓坐下,老人看着面前这个还有些弄不清情况的孩子,先递给他一杯红茶,卢西安接过红茶,先喝了一口,茶的温度刚刚好。
“孩子,下面要说的事情,关乎到你自己的身体,所以请仔细听好,并慎重的做出决定。”
老人慢慢的将刚才对马略所述说的话,再复述了一遍,然后静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孩子,等待着他的回复,马略激动得站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老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双眼失去了焦距,空洞无神。
卢西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半是因为那关于自己的残酷的事实,另一半是则是自己父亲的样子,老人温言道,“不用担心,我的孩子,我只是暂时将你的父亲定住了,我想要听一听你自己的想法,别无他意,不会对你的父亲造成伤害的。”
孩子低头思索着,心里泛着惶恐不安与些许期待兴奋,老人静静的等待着,脸上带着微笑,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是看着卢西安骨碌直转的眼珠,慢慢的,卢西安的神色平静了下来,抬起头来,怯生生中带着些许坚定的语气,张口问道,
“尊敬的先生,我有几个问题可以先请教您嘛?”
“可以,我的孩子。”老人脸上带着些许不出所料的神色。
“请问,我真的是一个终将一事无成的人嘛?”
“不,我的孩子,你是个充满着好奇心,聪慧优秀的孩子,只不过我们暂时没有找到更多适合你走的路,这是我们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请问,成为那种骑士真的可以变得更强,可以保护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妹妹嘛?”
“是的,我的孩子,如果你成为了符文骑士,一定可以很好的保护你的爸爸妈妈,以及你可爱的妹妹。这或许不是最适合你的路,目前看来,却有着让你走的更远的可能性,当然你自己也要努力才行。”
卢西安听得有些激动起来,有些兴奋的微微喘着气,然后第一次正色道,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先生,在成为符文骑士时,我可能会死嘛?”
老人沉默了,他终究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他虚握着手,两根大拇指慢慢的相互敲击着,想着如何回答,如果是平时,他有着太多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太多的振奋人心的演说来让人们听从他的话,但是现在他却说不出来,也不想说,毕竟他面前的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孩子”,老人的话顿了下,似还在斟酌,然后慢慢的用一种略带苦涩的语气说道,“这的确是有可能的,成为符文骑士的仪式是非常痛苦的,很多人没有熬过去,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好好的活了下来,活下来的人中,有些人为了他们热爱的一切,顽强的付出着,还有些,则成为了自己家人坚强的后盾,我不会强求你去接受仪式,毕竟这是你自己的生命,我只是想提供一个可能性,不希望你就此平凡一生。”
老人走上前,慢慢的蹲了下来,将卢西安的手牵起来,放在自己的手中,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皱纹缓缓舒展开,用一种爷孙间悄悄话一般的语气,在卢西安的耳边说道,“命运之神让你的家族在此停留了十代之久,那么你我的这次相见必不是毫无意义的,我坚信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符文骑士,你的家族蒙神眷顾如此之久,你亦将受他庇佑。”
卢西安坚定的点点头,大声的说道,“先生,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人收起了笑容,慢慢的站起来,然后用手掏着耳朵,扮着鬼脸,怪叫着,“小坏东西,在我老人家耳朵边上这么大喊大叫,是故意的吧,就是想看我出丑。”
卢西安被老人夸张的动作逗得“咯咯”笑起来,在老人身后,卢西安的父亲早就被解除了法术效果,他此时眼含着泪光,带着些许欣慰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要说话,又不忍打断这一时的气氛。
老人慢慢掀开了书桌上的绸布,打量着眼前这根断裂的法杖,马略默默的站在书桌旁,静待着老人的吩咐,卢西安则跪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一脸好奇的看着,老人轻轻的抚摸着法杖杖身的纹路,观察着黑水晶的色泽,然后点头道,
“的确是它,我还记得这块水晶是我当年买给他的,当时为了买一块色泽和式样都如此圆润的黑水晶,我几乎跑断了腿,”老人又来回了打量了一下,肯定的说道,“不会有错了,单凭这块黑水晶就足以认定了。”
马略在旁微微松了口气,还在担心老人弄错了人而迁怒自己的家族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心里嘀咕着,您老人家现在手上捏着的可是卢西安的未来,现在可要好好的把您伺候着,如果我家卢西安真承您吉言,有了个好未来,让我给您建座神殿,我都愿意。
老人慢慢的将法杖用绸布包了起来,然后示意伯克瑞收好,马略见状,走上前鞠躬行礼,而后说道,“先生,我已在前厅略备了些酒水肉食,还望您不嫌弃这里乡下的简陋粗食。”
“不了。”老人摆摆手,“我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停留了。子爵先生,您有个优秀的孩子,今天是我这一年最开心的时候,果然和小孩子在一起就是好,感觉自己也年轻多了。”
马略为之一愣,赶忙上前挽留,“先生,您连顿便饭都不吃,就这样走了,实在是让我太过意不去了,您就稍微多休息会吧,等会路上也有精神些,就一顿饭的时间,不耽误您多少时间的。”卢西安在旁直点头,附和自己父亲的话。
老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示意身边的骑士,便抬腿向门外走去,子爵见老人不搭理自己,便不再挽留,卢西安默默的跟在老人的身后,带着不舍,想要送送老人。
老人走到书房门口,停了下来,转身笑道,“倒是我给忘了,该给你们留个信物,”老人边说边跟身边的骑士要了一把小匕首,匕首的刀鞘上铭刻着一个奇怪的花纹,老人将匕首递给马略子爵,开口道,“三个月内,让这孩子去王都,找一下雷诺德伯爵,他会帮孩子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记住,一定要在三个月内。”
老人招招手,让卢西安走上前,带着笑意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
“你必将蒙命运的眷顾,我的孩子。不要畏惧前方,那不过一片坦途。”
说罢,老人便不再停留,便带着身后的骑士走向大门,书房外的骑士也默默的归队,跟随着离开,外面传来一声唿哨,渐渐的便传来了人声和马嘶声,马略带着儿子走到大门口,看着老人上了马车,领队的骑士一挥手,车队便慢慢的出发了,卢西安看着离去的马车,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