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山谷最高处的官军大帐里,现在是一片欢声笑语。
洪承畴笑的欢畅,周暨笑的矜持,张元笑的谦卑得意,贺人龙笑的肆无忌惮。
他们的确有笑的资本,因为,这次的谋算让他们得到了巨大的收益。
吕世这个大敌,现在就被困在这山谷之中,再难升天,李自成这个几起几落的朝廷大患,也已经在他们内部争斗里,几近灰飞烟灭,而取得这样的战果,官军一方,不过损失了区区三两千人马。
“自作自受,这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洪承畴志得意满的撸着胡须笑意盈盈的道:“可惜了吕世小贼,聪明一世,到头来竟然做了这内部火拼的蠢事,却给我们一个老大的机会,这下,看他如何翻身。”
“老公祖说的是,想那吕世当初作乱之时,在那米脂乱战之中,凭借单薄的人马,竟然平息了若干起杆子内乱,真的是好手段,好气魄。”周暨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看向面露尴尬的张存孟(也就是不粘泥)“那时候,他吕世和气与远见啊。”周暨不由的感慨一番,语气里也带着些许为吕世遗憾。
“是的,是的。”张元接过话题,笑着符合:“说穿了,还不是年轻?有了一帆风顺的过程,又有了偌大的陕西根据,就开始入其他少年一样,忘乎所以啦,哈哈哈。”
说起吕世的年纪,大家不由得都在心中羡慕嫉妒,现在的吕世,不过是二十三四,但其所作成就已经是这般老家伙们不能望其项背,更有那种种奇思妙想,让人目瞪口呆佩服不已,而后各种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结果就让他走到了今天,如果不是这次他犯下了年轻人都容易犯下的骄傲自满的大错,假以时日,那这大明天下可就有可能断送在他的手中。
好在老天眷顾这大明,让吕世犯了致命的错误,这才给了在座诸位一个天大的机会,才给了这大明天大的机会。只要吕世一除,剩下各地的杆子虽然有几百上千股的流寇根本就成不了大气候,只要皇上给大家时间,一定会一一扑灭。
“还有一个好消息。”洪承畴挺直了身子,满面兴奋的向在座的心腹宣布道。
一听还有好消息,所有的人一起坐直了身子,期盼的倾听。
“刚刚得到邸报,在南方奢安之乱已经彻底平息,奢安酋徒已经绑缚进京,不日被纠拌在南疆十余年的三十万百战精兵即将北上,到那时候,北方满鞑子不再是我等大患,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一心一意的专心对付各地流寇,大明中兴指日可待啦。”
此消息一出,满帐文武无不高声欢呼,齐齐向皇城方向叩拜,同赞皇上洪福齐天。
“要说起来,奢安之乱之所以这么快就平息,还真的要感谢吕世那小贼。”洪承畴等到大家稳定了情绪,不由惋惜的说道。
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只能由洪承畴说出,敢说,其他人若是如此评论,说不得便是一个祸事。
“马刀,扎枪。长弓,使得南方军械不再被腐蚀锈坏,茶叶的普及,更让官军非战斗减员降低到了最低,说起来,功莫大焉。”洪承畴慢声细语的细数吕世功业。仰望帐顶半晌,不由悠悠一叹:“如果这吕世不是做了反贼,而成为朝廷一员,那样的前途真的不可限量,那也真的是大明的幸甚,皇上幸甚啊。”
看看满帐不语的属下,又自私的一笑。是的,其实真的吕世加入朝廷,还能有如此成就吗?还能施展他的所有成就吗?答案不言而喻,那是不可能的,就他的奇思妙想就已经被那站满朝堂的清流扣上一个奇技淫巧,不和圣人之道的帽子而成为异类。而那些东林清流的斗争便是,不是自己的盟友,便是自己的死敌,根本就要打死方休,哪里还有他的生存空间?
“老公祖。其实,吕世所为不是不可以理解,一旦有诏安可能,是不是就对朝廷有大益处?”周暨见洪承畴落寞的神情,知道洪承畴有了惜才之心,不由得小声建议。
洪承畴略微沉吟了下,然后轻轻摇头,再看看神色紧张起来的张元,长叹一声道:“且不说吕世所为离经叛道,不能容于朝堂,单单他身后的那全陕一地的百姓,再难容于朝庭治下,招降吕世?不过是为朝廷留个大祸患,一旦这次吕世逃出生天,就再没有制住他的可能,那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什么能力左右他的决断?”看看周暨心有不甘的表情,洪承畴再次叹息一声:“别的杆子可以招降,因为他们心无大志,吕世不行,那是祸患,以当初张家城门口宣言便可看出 端倪。我们 宁可毁了一个天才,却绝对不可以留着一个我们再无力制约的祸根。”
被洪承畴这样决断安了心的张元,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真的要招降吕世,那自己的大仇就不能得报,最关键的是,一旦吕世诏安,那自己的存在也就没了价值,现在,虽然吕世已经处于死地,但是,即便是吕世死了,还有那陕西他的爪牙,那也是一群老虎,征缴他们更须时日,只要吕世余孽一日不灭,那自己的前程作用就一日保全,这才是根本。
“老公祖,既然不能招安吕世,那眼下应该如何处置?”张元恭恭敬敬的施礼请教。
洪承畴满意的看了眼张元,笑着道:“这次出兵,得张将军多助,不但一万张家乡勇奋不顾身,更有张将军利用关系,劝说河南湖北多地亲朋故旧募集乡勇达三万余,这正填补了官军捉襟见肘的兵力空缺,这才有了今日局面,真的是功莫大焉。”
张元闻听,更是喜上心头,忙装作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站起来深深给洪承畴施礼,嘴上谦逊道:“还不是老公祖大度,承诺了那些士绅利益,更有朝廷大义在,才有了今日局面,小将我不过是拉着老公祖虎皮做了大旗,往来奔走,不过也是通通消息,算不得什么。”
“哈哈哈哈。”洪承畴很满意张元的圆滑和不贪功,其实,在洪承畴的眼里,你的功劳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绝不会给你,这张元的确有功,不贪功也不能埋没了。
“这一战胜利,我定当保揍圣上,当今圣上英明,定不会吝惜封官进爵。张将军好好努力吧。”
“谢老公祖,谢老公祖。”张元喜的连连施礼。
“尤其这张家乡勇,平贼之中,居功至伟,我将提请圣上,将该部确认,独成一营,给予番号,兵提拔张家子弟出任我都属各部军官,让那些年轻人的朝气传遍我部,真正的让边军再创辉煌。”
此言一出,张元一愣,但马上狂喜万分,一下跪倒,涕泪交流磕头不止,喃喃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张元表现,洪承畴更是开心,抚须长笑道:“张将军且起,刚刚所说都是后话,都要等剿灭了吕世反贼之后才能实现,我们现在还是说说对吕世的攻击安排吧。”
贺人龙站起来建议道:“吕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军正是气势如虹,当在明天天亮之后,和全军人马,顺势冲下山去,以雷霆万尊之势,灭了那厮以竟全攻。”
“万万不可。”周暨闻听,赶忙站起反对:“老公祖,吕世,枭雄也,虽然这次与李自成火拼损失惨重,但是,就那剩下的几千骑兵,不但装备精良,更不见士气低落,真要当面决战,我们,我们。”说到这里,却不好意思再言。
的确,别看吕世只剩下区区不到六千兵马,但真要是和官军展开堂堂之战,延川故事绝对会重现上演,那时候真的就是功亏一篑了。
洪承畴闻听,也是心知肚明,这时候,自己虽然掌控接近五万大军,其实,那里面有接近四万是张元几天里,奔走于河南湖北,招募来的豪强乡勇,真正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尤其,那些乡勇说实在的,还是冲着当初自己的承诺而来。
这次,洪承畴可算下了血本,让张元招募乡勇的时候,大大的散出了许多百户,游击官身,同时,更承诺,一旦灭了吕世,杀进陕西,洪承畴允许每过一地,放假三天。
放假三天,大家都知道那个含义,尤其现在的陕西富庶,更是所有人眼红。
洪承畴更为增加士气,答应,一旦攻破吕世根基,其所藏金银,分七层给参展所有将士。
这个赏格更让所有人发疯,大家可都知道,金银流入陕西,立刻便被强迫换了那所谓的人民币的纸片,虽然他也拿出真金白银从外地购买所需,但谁愿意费那事情?还不是以物易物?现在想想那所谓根据地里,金银将是多么的丰厚,不要说别的,就是山西,湖北河南等地,都出现了银荒,这就是明证,七层的赏格,那是什么概念?这才是这次被召集的乡绅踊跃出兵的原因。
“但是,不立刻解决了吕世,一旦贼兵来援,我们可就真的空忙一场啦。”贺人龙皱眉道。
是的,消息是保不住的,一旦吕世被围的消息传回陕西,那闯军立刻便会倾巢而出,那时候,召集等别说建功立业,就是能不能脱身都是问题,这样的事情,他们可都亲身经历过的。
洪承畴默默无语,这时候,一直不出声的张存孟(不粘泥)小声提议道:“总督大人,那山谷里,可还有个李自成。”
一语一出,立刻让帐中所有的人都眼前一亮。
正这时候,中军在帐外通报:“启禀总督大人,帐外有李自成来人求见。”
洪承畴闻听,不由哈的一声大笑:“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剿灭吕世,大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