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军旗在山谷里飞舞,双方雷鸣般的战鼓,更是震动天地,在这肃杀里,冬天的风更显得凛冽,吹起李自成的箭袍,也吹起吕世的衣角,两把雪亮的宝剑在惨白的阳光里,闪亮着不屈的寒光。在上万人的关注下,一场决定历史走向的决斗将要开始。
闯王对闯王,这是二人第一次真正的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相对,这场决战,将彻底的改变历史的走向。
突然,在即将爆发的古今一战的关键时候,一声吕世闯军里,特有的远程报警的鸣镝尖啸,破空而来,压过了战鼓的轰鸣,刺进所有人的耳中。
这是吕世闯军负责远处战场巡哨的监军士发出的报警,凄厉而急切。——敌袭。
吕世闻听大惊,暗叫不好。这个时候,自己的军队已经与李自成厮杀了一个上午,各个兄弟已经人困马乏,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敌袭,那将是一场灾难。
李自成闻听大喜。
就在自己做困兽之斗的时候,吕世小贼身后传来敌袭的报警,真的是给自己一个天大的机会,难道是有同道前来救援?这时候,还会是谁来救援自己?但不管是谁,在这个关键时候,吕世的闯军遭到了敌袭,真的是天助我也。
顾不得约定,吕世一圈战马飞奔回本阵,急切的询问着压阵的春兰:“怎么回事?”不等春兰等回答,吕世疑惑的道:“难道是有乡勇趁火打劫?还是有杆子前来救援李自成?”
春兰也是茫然不知所措,毕竟报警的鸣镝远在山的那边,还没有监军士兄弟亲自来报,因此也不好回答吕世的问询。
随着越来越近的鸣镝声,山后开始传来模糊的喊杀声,这喊杀声越来越近,最后清晰可闻。
好快啊。
而这时候的吕世闯军,正处在最不利的位置上。
刚刚与李自成厮杀,几乎所有的兄弟都进入了山谷,在远处的只有几十监军士兄弟在巡哨,山脊上,也不过是一千不到的火器营和三百门虎尊驻守,如果敌人强大,只要片刻便可攻上山脊,那时候,形势将逆转,正处于当初李自成一样的地理位置的吕世闯军,将成为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快,不要理会李自成,全力抢占山脊棱线,配合火器营兄弟,打退来敌。”这是当务之急,来不得半点犹豫。吕世看看满脸狂喜的李自成,恨恨的一跺脚。
只能暂时放弃绞杀李自成的机会,全力迎击来袭敌人。不知道这一放弃,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大朗不甘的招呼一声有点混乱的兄弟,催动战马就往山脊上冲。
但是,一切还是晚了半步,就在大朗带队刚刚发起冲锋的时候,眼看去,山脊棱线上的火器营兄弟,在匆匆忙忙调转炮口,稀稀拉拉几十声炮响之后,山上就出现了无数褐色衣甲的乡勇,他们装备精良悍不畏死,尤其是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之下,转眼就淹没了那一千火器营兄弟。
火器营的兄弟一直处在山脊之上,刚刚战斗开始的时候,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但随着两军相交厮杀,火器营的兄弟就成了看客。
更是按照规定,将炮膛清空,因为怕万一走火,误伤了酣战的兄弟。
但是,他们没有走下山脊加入攻击李自成残部的行列,就站在山脊上,握着配发给他们的武器,警戒着战场外围。他们的任务是,防备有漏网之鱼。
但是,这时候变生肘腋,战场上没有漏网之鱼,但在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敌袭的报警声,尖锐而急促。
张队长正带着队伍全神警戒着战场,突闻鸣镝,不由大惊失色,回身观察时候,鸣镝已经在不远处飞起,这时候,他已经看到无数矫健的褐色身影在不远的森林里漫山遍野的扑来。而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的是各色衣服的其他乡勇,再后面,便是无数火红战袄的明军。
那褐色的身影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们的死敌,张元的乡勇。
“是官军,是张贼。”张队长大惊失色。因为他深深的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官军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很可怕,尤其是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张元乡勇出现在自己的背后,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张元来了,那么,贺人龙也不会远,洪承畴呢?
张队长的心慢慢的沉进冰窖。
看看开始变得慌乱起来的一千火器营兄弟,张队长立刻镇定了下来,这时候,这里,自己是最高指挥官,按照闯军的规定,战斗中,无论什么兵种,都要以军职最高的为首。这时候,张队长就必须担负起这里的指挥重任,以保护闯军兄弟的退路,迎接闯王的回援。
“大家不要慌,听我指挥。”张队长大声喊道。
所有的兄弟虽然惊慌了一下,但听到队长下令,立刻习惯性的按照军令开始执行行动。
“装填手装填一发,自由射击。”
所有的装填手无视越来越近的敌人,充耳不闻那惊天动地的喊杀,按照军令,机械但熟练的装填着虎尊。
“一炮之后,拿起刀盾,在山陵展开防御队形,阻击官军冲锋。”张队长再次下令。“一定要为闯王保住退路。”握紧了手中的马刀,张队长坚定的吼道。一千没经过战阵,只在平时简单训练的火器营兄弟,面对漫山遍野而来的官军,真的能为闯王保住退路吗?
答案是简单的,不能。但即便是不能也要拼上一拼,为闯王的回援争取时间,哪怕是片刻也好。
但是,一切都太突然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只有几十门虎尊来得及发炮,几十颗没有什么准头的炮弹飞进敌阵的时候,要么被森林古树挡住,要么就失去了目标,即便是扎进了敌群,但十几颗炮弹,相对于几万敌军,连个浪花都没有激起,更无论阻挡迟滞敌人了。
还没等火器营的兄弟排好战阵队形,敌人就冲上了山陵,立刻将只有一千的火器营兄弟淹没在人海之中。
火器营兄弟虽然来不及再次装填开炮,来不及排列阵型,但所有的人都抄起身边的武器,与来敌展开了忘我的拼杀,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一旦退却,丢失了这战场上的制高点,那么,就将将山谷里的兄弟,尤其是闯王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为了闯王。
“为身后闯王,杀啊。”张队长红着眼睛,砍倒了不知道是第几个张家乡勇,只一分神,转眼就被无数刀枪刺入身体,也就在濒临死去的时候,他才有机会观察下战场。
完了,一切都完了,敌人太多,自己人员太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一千火器营的兄弟,就只剩下区区不到百人还在抵抗,在他们的身后,是本能下保护着的一排排虎尊。
看着那些他最心爱的家伙那幽兰的冷钢虎尊,张队长充满了留恋与骄傲。
是的,那都是用根据地出产的上好钢材浇注而成,轻巧而精密,比起朝廷那些笨蛋打造的粗劣的家伙,那真的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想当初,缴获了一门就那朝廷的破烂虎尊,就让自己宝贝的恨不得搂着睡觉,后来,有了根据地自己生产的虎尊后,在渭南一战,自己缴获了官军上百虎尊,但是,那些家伙根本就再入不得自己的法眼了,就连拿手动下都懒得,只是拿脚踢踢,然后哼了声,骄傲的对兄弟们说:“将这些破烂拿去给边界的民兵练手吧。”然后看也不看的就走了。
那是何等的骄傲啊,可惜了,现在自己就再也不能指挥它们上阵杀敌,为百姓父老,跟随着闯王打下一个太平富足的日子啦。
就在意志渐渐模糊的时候,张队长,他心头突然一冷,现在,阵地上,依旧排列着三百虎尊,还有那堆堆叠叠的火药炮弹,虽然是闯军的利器,但一旦落入敌手,那将是闯军兄弟的灾难。
看看自己最心爱的家伙,就要成为攻击闯王的利器,张队长大急,拼着最后一口气,对着还在死守山脊的百余兄弟大吼:“炸炮——”
这一声高喊,石破天惊般惊醒了那些还在为保护他们心爱的虎尊,而拼命的火器营兄弟,是的,看着漫山遍野的敌人,看看孤单的自己,炸炮,成了他们最紧迫的任务。虽然他们知道,现在他们再无生路,但能和自己心爱的家伙一起升天,也是一种幸运。
火器营的副队长大喊:“兄弟们,保护我。”然后冲向了火药堆,抓起了一个火把,就伸向了那堆积的火药桶。
“兄弟且慢。”一个声音突然焦急的响起。
转回头,就看见一个张家乡勇的头目,面无人色的对着他大喊。
那头目见副队一愣,立刻大喊道:“不要炸炮,只要你投降,我将禀报我家哥哥,给你万两白银,赏你千户官身。”
“休想。”副队长坚定的回答,继续将火把凑向了火药桶。
“不要啊,你炸了炮,你也再无生机啊。”那头目惨叫着劝导。
火把在火药桶边上停顿下。
那头目见事情有了转机,带着满脸的冷汗再次大喊:“只要你投降,我请我哥哥给你千户官身,万两黄金。”
千户官身,那完全可以光宗耀祖,万两黄金完全可以让子孙三代不再饥馑,这样的条件让周围所有的乡勇羡慕。
“休想。”副队长再次一字一顿的道,然后,稳健的手,将火把坚定的戳进火药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