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变得昏暗,所有的人都仰望天空,密密麻麻的,官军从来没见过的巨大箭矢扑面而下,带着惊心动魄的嘶鸣尖啸,带着死亡的气息,遮蔽了天空和那高高在上的太阳,直接扑面而来。
所有的人都奋力的举起盾牌,没有盾牌的,都努力的向有盾牌的兄弟身下挤,踩脚了,被身后兄弟的刀枪捅伤了都不再再顾及,而那些天空扑下的死亡魔鬼才最可怕。
一阵尖啸的利箭毫不犹豫的泼洒下来,带来的便是一阵又一阵死亡哀鸣,所过之处没有一个人能活,即便是在大盾保护之下也不行,因为在巨大的重量和巨大的动能下,盾牌只不过是一张废纸,而那些各色各样让他们看到存活希望的战车,却在不断轰鸣的闯贼虎尊炮的轰击下,更是纷纷碎裂,再不能保持一点原先该有的保护阻挡,或者是攻击的功能。
一个火红的铁蛋准确的打在了一个偏箱车的厚重挡板上,躲在偏箱车后的官军正在庆幸,这厚厚的榆木,可以挡住这虎尊炮的轰击了吧,毕竟,自己的虎尊炮,是无论如何也轰击不透这样的坚硬木头的,轰击上,也不过是将这辆车往后推动,撞伤几个兄弟、
为了不被撞伤,那个小军官对着身边的兄弟大声嘶喊:“顶住,不想死的就顶住。”
所有的兄弟一起用肩膀用力的顶住偏箱车,希望他能稳如泰山,希望他能坚如磐石,希望他能保护自己的性命。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闯军的虎尊怎么是那些垃圾一样的官军虎尊能比拟的?
一颗铁弹正正的轰击在偏箱车的正中,轰然炸响,半尺厚的挡板,再加上厚厚的牛皮,竟然在这一炮之下立刻四分五裂,不但那余势未消的铁蛋当时轰开了那小军官的脑袋,就连那写纷纷碎裂的木板的碎屑也打死了,杀伤了偏箱车后面的士卒。
这样的状况不断发生,大家立刻纷纷躲开这些防御的车马,因为,躲在他们的后面,死的可能更惨,但是,刚刚跑出那些器械的保护,迎接他们的就是暴雨冰雹一样的巨箭。
没完没了的巨箭,没完没了的虎尊炮弹,偶尔还加上威力巨大的炸药包,让整个官军大阵几乎找不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死亡,一层层的死亡,随着闯军长弓兵大阵的前移,在不断的往后延伸,所过之处,便是插满地面,如高粱杆子似地的巨箭,还有,就是铺满一地,或已经死去,或者依旧哀嚎的士卒。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刚刚还焕发了一个将军全部信心与战意的杜文焕,望着如洪水下不断层层波浪般扑倒的官军厚实的大阵,只剩下喃喃自问。
是的,怎么会是这样?不单单是杜文焕在自问,就是包围在他身边的所有大小将官都在问,问别人,更是问自己。
只是转眼之间,原本厚实的大军方阵便凹陷了一个大坑,原本为阻挡闯贼冲阵的弓兵火器营,已经在瞬间全军覆没,那些火炮手还不冤枉,冤枉的是那些弓兵和火筒兵,在闯贼漫天的,没完没了的长弓,还有那个虎尊,炸药包的打击下,竟然没有人发一箭放一枪还击的机会,这是一个不对等的战斗,其实,更应该说是一阵不对等的屠杀,在自己所能打击的范围之外,给予自己这方不对等的屠杀。
“现在怎么办?”原本意气风发,想用巨大的兵力优势,与闯贼决战于渭河之畔的杜文换已经手足无措,
每个原本看着自己厚重的大阵,完备的守备器械都信心满满的人,这一时刻再没了信心,真的没了信心,原本还老神在在的一帮上官,现在在他们的脸上,透漏的只有惶恐,惊惧,还有——失败的沮丧。
“总镇,请不要灰心,闯贼物资有限,这些可怕的巨箭不会太多,那些虎尊发射的炮弹也不会太多,只要坚持,坚持一会就会结束,只要两军对阵,我们人多,我们依旧还会赢的。”贺人龙紧紧抓住身前敌楼的栏杆,咬着牙给已经精神涣散的杜文焕打气。
杜文焕这时候满脑袋都是关外萨尔浒一战惨败的情景,那几十万大军,在满清铁骑之下瞬间崩溃的场景,就没有在自己的梦里消逝过,难道这时候,这场惨败还要追随自己在这陕西再次上演吗?
“不,绝对不能。”杜文欢突然神经质般的高举双手,仰天长嘶,自己身经萨尔浒一战,正是那一战,真正打掉了自己的豪情万丈,不得不躲到远离关外的陕西,希望有有一天自己能恢复自己的勇气,但是,这次,绝对不能失败,尤其,自己深刻的记得,那次大败,不单单是鞑子凶猛,其实死在鞑子屠刀马蹄下的袍泽兄弟,远远没有溃败后死在自己兄弟脚下的人多,一旦后撤,军心必然涣散,那萨尔浒之战的悲剧就将重演,这种溃败的场景,深深的映入自己的骨髓,这种错误,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坚持住,只要坚持到贼军巨箭消耗殆尽,自己就可以与闯贼面对面的一战。
对,面对面的一战,那时候,自己凭借着人多,绝对可以消灭闯贼。
于是,杜文焕恢复了信心与狠历,将手中的令旗不断挥舞,让那些还活着的官军,继续前仆后继的补上那已经被巨箭犁空的河岸,守住河岸,半渡而击,这是关键。
但是,接下来的结果却让他如在火上煎熬。
没完没了的巨箭,没完没了的炸药包,没完没了的虎尊炮的射击,让自己的手下,上去一批倒下一批,上去一层,倒下一层,战场上,无谓冲击的士卒的尸体已经层层叠叠的不能计算数量。
现在,就是上前送死。
他们怎么有这么多的物资储备,难道,他们的富足,已经可以抵得上大明王朝了吗?
“将军,放弃争夺河岸吧,我们在这方面是消耗不起闯贼的。”最了解闯贼的张元,这个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这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的场面,第一个站出来建议。
“为什么?”贺人龙和杜文焕一起转身问道,难道,他闯贼在官军地封锁下,有无穷无尽的钢铁消耗吗?
张元咽了口唾沫不语,张存孟上前轻声禀报道:“闯贼老巢有一个铁矿,真实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我闻听过闯贼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快说。”杜文焕和贺人龙一起追问,这时候,每一个关于闯贼的细节,都可能是转变战机的要点。
张存孟看看那依旧没完没了,劈天盖地呼啸而下的巨箭,低声但充满羡慕的道“闯贼曾经在他们兄弟的一次会议上说过,他们的钢铁厂一月的产量就是一百万斤,当时,闯贼吕世自得意满的说——将那些钢铁如果全部做成长弓箭头,当然用精钢做箭头那是一种败家奢侈,我们有更多的铸铁去做,但即便是奢侈的用精钢去做,别人的箭头是一两一个,我们的是三两一个,那可做一千万支,一年是十二万万支,我们拥有的长弓箭矢,即便是百万军队与我们对阵,我都开始怀疑,他们能不能达到我们的面前,明军吗?满清鞑子吗?还在用狼牙做箭的蒙古人吗?屁。”
张存孟原原本本的复述着当时吕世的话。
但这平淡的话在张存孟嘴里说出后,整个人群都变得死寂。
震惊,绝对的震惊。十二万万——那是一个什么样恐怖的数字?
但更加震惊的,还是被张存孟波澜不惊的说出来的话:“闯贼还说, 小到一个队伍, 一个集团,大到一个国家,其实看国力的不是绝对的什么独家秘密,所谓秘密,那都是笑话,想保密也保密不住。要想永远站在制胜制高点,只有两个方面,第一是心向政府的亿万百姓,第二就是钢铁的出产,如果,我们想覆灭一个国家,只要在有充足的人丁之后,我们有丰富的钢铁,那么我们将无往而不利。
面对敌人,钢铁打造的军器,十万斤不行,那就百万斤,百万斤不行就千万斤,如果千万斤也不行,那就万万斤,十万万斤。”看着已经被自己的诉说唬的目瞪口呆的众人,张存孟淡淡的学着吕世的语调道“:铁血,记住,铁血,才是这世界上真正的不败王道。”
死静,就连那劈天盖地的巨箭发出的渗人的嘶叫,那充满天地的惨嚎都似乎被隔绝在了天外,这个理论是如此的荒谬,但又如此的触动人心,让人无可辩驳。
是的,只要有足够的人员,只要有足够的钢铁,只要有足够的银钱,那天下,哪里还去不得?
但是这个道理是如此的浅显,但做起来,却是难比登天,难道,闯贼真的就做到啦?
看着依旧如雨,如冰雹一样漫天落下的钢铁,看着远处不动如山的闯贼大阵,他们知道,闯贼真的就做到了。
而自己知道这个道理又如何?做到这样,对自己等来说,那就是梦,一个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梦。
好i半天,杜文焕长叹一声:“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