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绚烂的烟火,冲霄升腾,带着一溜的火焰,在万里晴空里轰然炸响,清脆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留下一团青烟久久不散。
那伙计刚刚还惶惶不可终日,见烟火升起,倒是长长的出了口气,竟然施施然寻了个向阳的地方坐了,抱着肩膀打起盹来。看到这个情形,不沾泥的探子更加惶惑,都这个时候,你不去保命守城,却有心思在这里瞌睡,这也太过拖沓了吧,被这探子一催,那伙计却是有点不耐烦,“看着便是,哪里还这般呱噪?”
那探子也就知趣的闭了嘴,心神不定的等着结果。
外面的杆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喊杀声也不如原先般大了,两下就暂时这么僵持起来。
那探子透过庄园门缝,仔细看去,外面稀稀拉拉的也就三五百个流民,拖家带口的,就在那里或蹲着或站着呼喊,怎么看都不像是贼寇。
不一会那站在梯子上面的小队长对着下面的人喊道:“来啦,来啦。”
那探子伸长了脖子朝那小队长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滚滚烟尘大起,却是几路百姓,其间还有穿的好点的,好像是那家员外家丁护院的,呼喊着拿着刀枪往这里奔来
看看那流寇没有对庄园发起进攻,那一股股来援的乡亲,离着那流寇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按照各村为单位紧紧的站成一团,刀枪对外谨慎戒备。
那员外这时也心中有了底气,气定神闲的爬上梯子,扯开嗓子问道:“外面的是哪个村子的乡邻来救?报上名字好与闯王报功劳。”
于是便有那一队队的人里出来一个报上名号。
张村某某队前来,来了多少。
赵村某某队前来,来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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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竟然在不到一个时辰便来了七八个村,七八百青壮,并且还有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还在往这里汇聚,这让那探子后背发麻,两股战栗。
这是什么时候才有的现象?这是什么样的守望相助?原先可是各扫门前雪的,哪里如这般心齐?如果个个村镇都如此,那自己大军前来还不是如泥牛入海,有来无回?
这时,那村长信心十足的对那些流寇大声道:“呔,底下的杆子听着,朗朗乾坤之下,哪里还有你等猖獗之所?看到没有?这便是四邻八村的乡邻助战,不一刻还有那天王转世,闯王大军主力前来取你等宵小之命,还不跪地乞降更待何时?”那语气便如战阵之上的大将军相仿。
可也怪,那流寇也不再喊杀,就那么站在一起,把老人孩子围在中间与大家对峙着。
“来啦,来啦,闯王主力到啦。”站在高处的一个瞭望突然欢呼起来。大家就一起发出欢呼,就连那些流寇也是如此,这倒是让大家面面相觑,这世间怎么还有欢呼敌人援军的啊。
此间,不远处的山坳处,一杆呼啦啦的黑色大旗,飞转过来,旗下一彪人马喊着号子,踩着鼓点大步而来,那一杆杆雪亮的扎枪,那一蓬蓬血红的红樱,那一身身黑色的藤甲,壮硕的英姿都在在展现着,这是一只真正的强军。
各村民兵队大声的欢呼,但欢呼更大声的竟然是那些流寇,他们竟然是一面流泪一面雀跃欢呼。这一下把其他欢呼的人都惊的是鸦雀无声了。
来的军队只有区区一百人,但就这一百人给人的气势,却绝对不亚于千人,那百人军汉跑到战场中央,立刻如机械般摆开了一个三列大阵,一声充沛天地的杀声,所有的扎枪整齐划一的对准了战场中间的流寇,没有人喧哗,只有猎猎战旗随风飘摆。
一个壮汉上前一步,大声呼喊道:“哪里来的流寇?不知道这里是闯王的根据地吗?却无端的寻死?报上名来。”
那流寇里一个汉子见大军来到,欢天喜地的跑出人群,远远的便跪倒在地,口中大呼:“可把闯王大军盼来啦,我们的乡亲有救啦——。”言罢是喜极而泣,那些流寇一起跪倒大哭。倒是让整个战场所有的人都手足无措。
那军汉戒备的上前道:“这位汉子权且起来回话,这是怎么个事情?”
“将军——”
那军汉一听忙摇手道:“却不可如此称呼,我乃闯军第二武武长,李黑子,叫我黑子便是。”
那汉子忙改口道:“黑子将军,我们可不是流寇啊,我们这样也是万不得已啊。”
“怎么回事?”
“我们这些都是宜川西面百姓,因为天旱赋重,在当地不能活,听闻这富县甘泉洛川等地出来位天王转世的闯王,让人人有饭吃,有活路,这才偷偷的拖家带口赶来,但也知道闯王规矩严谨,如我们这样成群结队的根本就走不到闯王老营,更是轻易不能见到,于是被闯王治下一位好心大哥指点,冒充流寇,以引起闯王注意,将军啊,看在我等一村老小无衣无食,请禀明闯王,请闯王收留。”言罢痛哭流涕。
不但是四周壮汉,便是那探子也被此情此景感动的落泪,其实都是吃不上饭的庄户,都是一样的苦出身,境况只有更糟没有比他们强。
那武长见那汉子说的凄惨,更兼那汉子真的也没有刀枪,原本虚张声势的只是几把锄头锹镐,这才真正相信了大家。
放下戒备,抢步上前扶起那汉子,语带哽咽道:“快快起来,都是一般的苦命,哪里还要这般。”扶起那汉子然后对其他人道:“乡亲们,都起来,来到了天王治下便是到了自己家中,只要不违反了天王定下的规矩便是大好的日子等着。”
那些流民不由的相拥呼喊而后是痛哭。
“乡亲们,大家来了,按照闯军的规矩,青壮暂时安排在原先黑虎寨里面训练甄别,老弱要安排在葫芦峪老营里,安排田土山林耕作,等青壮甄别完毕,愿意参加闯军的便选拔入伍,不愿意的放还回家。”
闯军老营的政策大家早就有所耳闻,当然欢欣鼓舞。
那武长神情一整道:“但是事先先说个明白,那就是老营的规矩,那就是你一村却要分散了安排,大家可是愿意?”
这一路来,大家乡里都是互相照抚着才挨到这里,一时分开却是不忍,但大家知道规矩,还是点头同意。
“那好,我便替甘泉郑浩政务官决断了,大家休息一会,我把军粮拿些给各位父老垫个低,然后我们赶奔黑虎寨。”
安抚下了大家,那武长走到赶来赴援的村子的队伍面前,一一与那些小队长见面,鼓励嘉勉那是少不得的,大家听着受用自豪,便纷纷扛着武器回转各村不提。
王员外见没有了危险,连忙打开院门,匆匆赶出与那武长相见,那探子也紧随身边,为的是探听个虚实仔细。
那王员外见了武长那是连连打躬作揖,把个拜年话成箩筐的送上,听那结果,便是请那武长与闯王通融,留这些流民下来,做自己的佃户。
也是,经过几年的天灾人祸,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都做了流民去了他乡,大面积的好田抛荒,但现在却是与往日不同,减租减息使得百姓愿意再次种地,毕竟这是根本,同时根据地发动百姓兴修水利,树立风车,单单这王员外家就自己掏腰包打造了五架风车,眼看着明年就是个旱涝保收的年成,虽然地主减租减息了,但每增加一户佃户便是复耕了一批撂荒的田土,便是增加一些出产,现在庄子上最缺的就是人手,不但是这里缺,整个根据地的庄子都缺人手,所以争抢人手成了现在地主的第一要务,现在看见了几百百姓,这么好的机会,王员外怎么能放手。
那王员外好话说了无数,就差给那武长跪下,好在那王员外也知道山寨规矩,没有使用上贿赂,要不就是适得其反。
那武长沉吟半晌道:“你要留下这些百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可有足够的田土供他们耕作?”
“有,有,上次邻村本家生前便把他的田地都转让给了我,那是上千亩的沿河好田,只是我那本家被贼人灭了门,他的佃户也都被杆子裹挟了上山,现在就撂荒在那里,正是安置这些乡里的好去处,这不也是为闯王减轻负担不是?也是为根据地分担些事情,所以请将军成全我这爱护根据地之心。”
邻村王姓地主的确于年前被一个杆子灭了门,村子里的老少也被裹挟了上山,真的是抛荒了不少田地,至于说是老早就转让给了这个本家却是天知道。
“那地租——”
“按照山寨规矩,第一年每亩只收一百斤。”王员外马上跟紧道。这是吕世为招揽人力给那些地主定的规矩,第一年一亩只允许收一百斤谷物,第二年才可以按照五五分成,地主现在也是乐得接纳。
“但这些乡亲的冬粮——”
“我先借着,不要利钱,秋收了还。”王员外咬咬牙道,本来可以收两成利钱的,但为留住这些人,只好出些血本,只要这些人留下,那明年以后直到儿孙便是自己的钱串子啊。
“那保护费——”
“我知道,按照地头一粒不少。”
“那好,我现在就问问那些乡里。”一切敲定,那武长转身去问那流民的头领。
其实那头领就在身边听着,听了这二人对答,已经是欢喜的不得了,这样的条件那是打着灯笼也是没有,当下连连点头应承。
那武长见那汉子如此,便也答应与政务官汇报,那王员外一见事成,差点一蹦三尺,再没了士绅的体面,也不与那张掌柜的套交情,拳打脚踢的命令账房管家家丁带人去落实地亩粮食。
直到最后才想起与那张掌柜的道:‘抱歉了兄弟,这里事忙,招待不了您,但等下月你来,我定有好草药山货与你,没看见我多了一个村子,五六百的佃户?哈哈哈哈。”然后匆匆忙忙的去了。
张掌柜的也就笑着与他告辞,收拾了东西准备回西安,毕竟自己收获颇丰,前面的看样子也被河南的老客搜刮了一遍,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
那探子也找了借口算了工钱回山,那张掌柜的好像是看出了什么,临别时候笑着劝道:“我说老弟,安心在这闯王根据地寻个营生吧,乱世里这比什么都靠的住,其他的还有什么前途?”
那探子也是动心,但想起不沾泥的恩义,便讪笑着诺诺不言,那掌柜的也不多说,两伙人便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