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刚刚进入八月,本来该是夏末时节,但是,依旧受着无休无止的小冰河期影响,带着些微寒意的秋风已经吹起,让人们不得不无奈的看着还没真正饱满的庄稼,被动的变得金黄起来,远山近树,更是层层叠叠的变换了颜色,将峁梁山岗,由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变成一片金黄,或是一片火红,斑斑驳驳的,美倒是很美,只是却让真正受苦的人,感到一阵阵凄苦与绝望。
气候的改变,将使得大明北方,再次出现流民潮,让这个老大帝国的鲜血慢慢的流淌消失掉。
赈济是没有了,不但没有,反倒是为应付不断变得强大的建州女直,为了填满袁崇焕不断伸出的大手,张开的大嘴,崇祯不得不不断的向各地农民伸出手,现在又开征了新饷,均输,间架,其目日增,吏因缘为奸,民因崔克而破家,总督杨鹤再次上书:“延民饥,将尽为盗,请以帑金十万赈之。” 可是崇祯皇帝不听。十万赈灾真是不多,于是“人相食”,流贼又起,这一回规模就更将盛大。
其实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如果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没人愿意冒风险造反,可是崇祯皇帝偏偏把自己的子民逼上绝路,也就将自己也逼上了绝路。
好在,根据地的状况按照预想的那样,收成不会比大家估计的少,这在基础上保证了十月中旬南下作战的粮草。
一早起来,洗漱锻炼之后,吕世站在自己窑洞敞开的窗前,看过早进入初秋的远山近景,不由长叹一声。
“内陆都被这变异了的气候影响到了这种地步,那么,塞外建州女直,北面蒙古诸部,更是雪上加霜,今年的牧草还没真正长高长长,便已经冻死,这样,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牲口,就会因为缺乏饲草而不能安全过冬而大量倒毙,为了生存,十月鞑子南下京畿劫掠已经成为不可改变的现实。
趁火打劫,尤其是借着建州女直、蒙鞑子入寇而对自己的父母种族施行趁火打劫,吕世在内心里是不愿意的。
但是,同样是为了生存,为了现在追随自己的百万百姓,能在大明还依旧强大的实力面前活下去,自己就必须卑鄙的利用这个机会,再次壮大自己,让明年五月鞑子退回关外之后,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的安全。
活下去,尤其是在这个乱世活下去,何其艰难。
一阵风吹进来,带着庄稼成熟的香气,但也带着一丝丝寒冷,扑进窗扉,让只是一件长衫的吕世从心里感到一阵寒冷。
一件双层的长衫适时的披在了他的肩头,轻声的劝道:“不要想的太多,有什么事情,大家商量着就成了。”
吕世点点头,对站在身后,越来越像小媳妇的春兰温柔一笑,然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先看看眼前已经快埋上自己的案牍,就准备继续工作。
春兰也就不劝,收拾屋子后,就准备到老营去,大战前的准备千头万绪,所有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当然包括要动员妇女为大战做后勤准备的春兰。
窑洞门一响,赵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闯王,属下有紧急军情汇报。”
吕世抬头笑着道:“既然紧急,那还不进来?在门外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呢?”
赵兴得到允许,这才迈步进来。与吕世和春兰相见。
自从上次大家不管不顾的冲进吕世窑洞,撞见不该撞见的场景,弄得大家尴尬之后,现在,进闯王窑洞都变得规规矩矩,即便的大大咧咧的过天星也要先在窑洞外咋咋呼呼大呼小叫一番。
春兰与赵兴互相见礼后,笑着道:“你们兄弟谈着,我得顾着我你一摊子去了。”说着,嘱咐了两小几句,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来,坐。”
赵兴不坐,上步焦虑的道:“闯王,刚刚得到监军士坐探急报,不沾泥投降了。”
这个突然的消息,让吕世彻底的愣住了,做为明末起义军的一面大旗,曾经的陕北盟主,他怎么投降了呢?
当初,高迎祥与吕世在陈家堡要塞一战,本来两家合力,趁着吕世援军增援疲惫,再加上吕世不愿意与同道动手的心里,是可以战上一时,但不沾泥见到吕世就已经没了信心,再领教了炸药包巨大的威力之后,不沾泥第一个选择了逃跑,跑的离着吕世越远越好。
跑出战场十几里,勒住战马,驻足观看,不由一股气血上涌。
败了,莫名其妙的再次败在了小小毛孩子吕世之手,看看追随着自己逃出来的兄弟,不过是稀稀拉拉的几千人马,原本出山时候是兵强马壮的三万之众,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怎么不让不沾泥悲从中来?
“吕世,吕世,我与你不共戴天。”对着长天一声大喊,一时间激愤于胸,感觉心口一热,一张嘴,一口热血喷薄而出,在战马上摇摇晃晃几下,轰然倒下。
身边亲信大惊失色,纷纷赶过来,大声呼喊着大当家,抱起了不沾泥,现在,不沾泥绝对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因为,大家再没了主心骨,如果不沾泥一倒,大家也再没了希望奔头。
好半天,不沾泥张开眼睛,浑浊迷茫的望向四周,围在自己身边的都是几代追随自己家的亲信,一个个如丧考妣哎哎痛哭,外围的是一圈密密麻麻,拄着刀枪,一脸迷茫的杆子手下。
看着他们的眼神,不沾泥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倒下,因为这些兄弟手下需要自己。
坚强的想要站起来,但是,无论如何也没了力气,几次挣扎之后,在属下关切的安慰里,只得放弃,软弱的躺在亲信的怀中,艰难的道:“不要哭,天还塌不了。”见到大当家说话,大家一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看看面色苍白的大当家,紫金龙呜咽着道:“大当家,你现在是大家的主心骨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有个好歹,真要是那样,那我等该如何办理?”
紫金龙是自己几代的属下,这个汉子就出生在山寨,对于外面的世道茫然不知,同时对自己一家也真的是忠心耿耿,现在的呜咽绝对不是作伪。
不沾泥点点头,艰难的对他还有他身边和他几乎一样出身的兄弟挤出一丝笑容道:“死不了,大家不要伤心。”
见大当家的气色慢慢好起来,紫金龙抹了把眼泪,低声请示道:“大当家的,我们下步该如何?”
此言一出,原本担心不沾泥身体状况的兄弟全都屏气凝神,拿着眼睛希翼的盯着不沾泥,希望他能给大家指条明路。
被一问下步,不沾泥心中不由一黯。
当初跟着高迎祥出来的时候,满打算就是与吕世一较长短,和高迎祥征服天下,哪里会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于是,当意气风发的下山的时候,就将山寨交给了苦苦相劝自己,因而深不得自己及其他兄弟喜欢的双翅虎,但,其实留给他的,不过是一群老弱,还有勉强够一月的粮草,剩下的全部被自己带走。
结果事情就是这样让人沮丧,一切的发展,就正正的被双翅虎的乌鸦嘴说中,其实,还比他说的还要凄惨,现在自己举目望去,已经是如丧家之犬,没了一寸立脚之地。
回去,似乎不行了,那双翅虎绝对对自己抛弃他心有怨念,不趁着自己这时候虚弱报仇,就已经是看在往年情分上了,收留自己,绝对不可能。
追寻高迎祥去?那更是死路一条,且不说吕世对高迎祥肯定是痛打落水狗,即便是吕世饶过了他,但高迎祥一定不会饶过自己,其实这场大败,百分之八十的责任都是自己,先是为自己一己私心串掇着高迎祥南下与吕世争锋,再在战场上不战而逃,牵动全军大败,高迎祥一定不会饶过自己。
而其他地方,现在全是官军势力,原先自己等十万之众,都不是两万官军的对手,何况现在只剩下这七七八八的人马。
那还能往哪里?没了,现在自己已经走投无路。这时候,不沾泥真有天下之大无自己立锥之地的感觉。
见大当家的犹豫,紫金龙止住哭泣,再次开口道:“大当家,不如我们回家吧。”
他从小生在山寨,自然而然的便将山寨当作了自己的家和根本,一有大难,第一个便想起了自己的家。
有这样的共同心思的不单单只是紫金龙,其他围在不沾泥身边的兄弟属下也一起点头。
得到兄弟们的支持,紫金龙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往不沾泥身边凑了凑,然后低声劝解道:“大当家的,我那兄弟双翅虎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其实他反对大当家当初出兵帮助高迎祥那厮,也是出于对您老的忠诚,这次兵败回山,我想他绝对不会不收留我们。”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英雄气短,什么叫收留?那是自己等的家,应该是回家,但这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英雄气短的何止是紫金龙,不沾泥更有同感,只是凄苦自知罢了。
看看紫金龙期盼的眼神,不沾泥也知道,现在再意气用事就真的陷这些兄弟于死无葬身之地了,罢了,就回去求求那小子吧,如果不行,打野要打下来,无论如何,自己需要一个窝啊。
“看看还有多少人马,多少物资?”不沾泥虚弱的问道。
“是,我这就去清点查看。”紫金龙连忙站起来答应。
不沾泥拉住他的手叮嘱道:“对了,你再在军中,看看我的妻子小妾还有几人安全。”
“大当家的放心,这事,我省得。”
目送紫金龙远去,不沾泥艰难的对依旧抱着自己的属下,艰难的道:“扶着我起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着,那样会坏了军心士气。”
那心腹还要犹豫,不沾泥厉声断喝:“好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这时候还哪能婆婆妈妈。快扶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