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二十里,一面是喊杀连天的战场,一面却是闲的难受的观望。
吕世和过天星两个人在离着战场二十里远的地方,驻马高岗,远眺战场。前面打的火热,后面看的悠闲。
其实驻马远眺也不过是一种形式,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瞎着急。
看看顶盔掼甲一丝不苟的过天星,吕世心中就想笑。
这个大统领,其实有时候跟个孩子似的,天真,不,是淳朴,豪侠,不,是率性。
当初为了争抢军装式样服色,和几个手下脑袋插在桌子上大呼小叫,都是多年兄弟,竟然在这事情上没一个人让着他,结果还是吕世打破僵局,让过天星的服装与众不同,那就是一个高大的铜盔,一身紧密结实的鱼鳞甲,一身半挂的战袍,一个火红的斗篷,相当的威武。
但由于吕世为便于士卒辨认官长,在衣袖上按照级别镶嵌上黄色纹条,过天星绝对不甘人后,最后,哀求着娘子军的女孩子,在自己的袖子上添加了无数道黄条,而且还时不时的就在任何时候,都将自己的双臂伸出,显示自己那黄澄澄的双臂,这让吕世万分鄙夷,每次,过天星在自己习惯性的伸出双臂显呗的时候,吕世都会给个切字。
只是,威武归威武,吕世现在斜眼看去,那五斤重的头盔整天顶在脑袋上也不嫌累?那达到后世七八十斤的铠甲,穿在身上也不嫌笨重?更何况,这些铠甲里面都衬着厚厚的丝绵,在这个五月天气里(阳历六月)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受罪。
但看看汗水如小溪一样的过天星神色,竟然甘之如饴,这真是要风度不要热度啊。
看了半天,心痒难耐的过天星还是下马,找了阴凉地方坐下,将头盔摘下来放到一边,然后扭动了几下自己发酸的脖子,招呼吕世道:“我说先生,你在那看也就是过着心瘾,什么都看不到,还是来这里坐会凉快凉快吧。”其实,一身薄衫的吕世,现在根本就不热,但看看过天星的样子,为了捧场,也就只好下马坐在了过天星的身边。
保持与高迎祥距离二十里,这是吕世的主意。
驱虎吞狼,这是个技术活,远了,虎没有积极性,近了,把虎逼急了,会反咬一口,那就绝对不划算,二十里刚刚好,一旦虎有逃脱迹象,自己骑兵只要几呼吸间就能冲上去,把虎圈回来。
让高迎祥在前面作恶,自己好收买人心,但所谓作恶,也就是希望他能对付那些地主豪强的堡寨,但绝对不能让他祸害平民百姓,这是底线。
这次要收复宜川,就要施行减租减息还有收拢流民,分发土地。
减租减息好说,但分发土地难办,现在,在大明,土地兼并已经达到了极限,每一块土地,尤其是那些沿河的膏腴之地,不是皇庄就是王田,再有就是各地豪强地主的身家了,沿河几乎再无插针之地,吕世想分田安顿流民,凭借的就是在大旱之年,自己“发明”的风车,没有这样的田地,拿什么来施行?
吕世可不想强取豪夺的施行当初毛太主的路子,得罪了几乎所有的地主,那样不人道也不理性,对自己将来的发展不利,毕竟在这个时候,真正受过教育的还是这些阶层精英,自己将来还要依靠他们治理这块地方,最少不希望他们给自己捣乱。
但是,好人难做啊,没有坏人,那哪里体现出好人呢?这不,合作伙伴来了,高迎祥就成了吕世的搭档。
跟着两天,高迎祥也应该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吧——只要你不劫掠百姓,那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一个神一样的对手不可怕,就怕猪一样的搭档,两天了,吕世的这个信息就根本没被高迎祥所理解,他只顾着一门心思逃跑,其间为了补给也成想对百姓村落下手,吕世当然不让,那可都是自己未来的百姓父母,那能让你骚扰?结果一阵呼喊,高迎祥也就放弃了,现在,吕世一千五百骑军对一万高迎祥的杆子,那就是噩梦,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在心中产生畏惧的时候,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惧怕,哪怕对方正病入膏肓根本没有一点战斗力气,那也不行,这就是为什么后来一个鞑子就可以追着几百明军望风而逃的原因,现在,高迎祥的队伍对于吕世来说,就是这样。
但他这样,却让吕世和过天星苦笑不矣,高迎祥就是一味逃跑,真要这样,那自己的算计岂不一切成空?
“先生,你看,这回高迎祥和乡勇一战,谁胜谁负?”过天星将身子往树荫里挪动了一下,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不无担心的问道:“要不,我们给他帮把手?”现在,过天星已经严重的看不好高迎祥的战斗力了。
吕世不由苦笑,摇摇头道:“大统领,现在高迎祥,剩下的都是精锐和忠心耿耿的兄弟了,战斗力绝对应该不降反升,以一万对两千五百乡勇,那还不能胜,那就没了天理,高迎祥也就不要叱咤风云几年了。同时,我们现在不去捣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也再次表明了我们的心思,希望高迎祥的心智,不要被我们估计的过高。”
过天星躺倒在地,将双手拢在脑袋底下当枕头,斜着眼睛看向吕世道:“先生,你说,这回他要是将乡勇打败,是不是就恢复点信心?”
“应该吧,哀兵必胜,这是兵法上说的,哀兵,高迎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通过这一战,也该恢复点信心了。”
被吕世肯定,过天星一翻身坐起,瞪着充满希望的眼睛问道:“先生,那他高迎祥是不是该有信心和我们一战啦?”
吕世看看过天星,心中苦笑,这个好战分子啊,该怎么说他呢?想想后摇摇头,“应该不会了,按照正常的思维,高迎祥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在野外已经打残了几家乡勇,那他就应该趁着各地堡寨防守虚弱单薄,而全力攻击那些堡寨以获得物质粮草,还有人员的补充,因为,这时候他应该看出了我们的目的。”
过天星见没有战斗的机会,就又倒在地上,脸望着从树叶里露出的悠悠白云,无线神往的道:“如果高迎祥,真的在前面为我们扫荡了那些堡寨,让我们既不损失名声,又能得到大量的土地,用来安置流民,少死伤无数兄弟,那我是不是该单骑走马,带着一坛子好酒,请高迎祥这个大闯王喝个痛快?”
单骑走马,独闯敌营,与敌手喝酒谈心,最后相约决斗,这是游侠最高的境界,这也是过天星最想做的事情,但是,自从身后一群百姓依仗他,他便再没了这种机会。因此上常常流露出向往与寂寞。
“要不,我去一趟,和高迎祥谈开了,省得大家互相在这里猜来猜去的,先生,你看这个可行?”过天星再次兴奋的支起身子,满眼充满兴奋的和吕世说道。
这个提议当时吓的吕世差点跳起来,这怎么可能?你一个豪侠,但高迎祥正走投无路,抓个肉票正不知道哪里能下手,你去了,豪侠喝酒那绝对没有,一堆绳索绝对已经恭候多时。
高迎祥的人品如何吕世不知道,但李自成的人品吕世可是门清,他连后来投降他的官军总兵,都可以给挂在树上,想来古语说最像的就是舅舅外甥,高迎祥也差不了哪里去,就凭着在阵前,亲手杀了自己的爱将,和追随自己的两千兄弟,那就好不到哪里去。
看看吕世变得惨白的脸,过天星也嘿嘿一笑,知道自己的想法绝对是一种妄想,于是就再次躺下,将头盔盖在脸上遮阳,喃喃的道:“希望高迎祥能抓住这样的机会,不——要——让——我——失望啊。”说道这里,竟然有一阵阵鼾声响起,最后达到惊天动地。
吕世看看其实已经疲惫不像样子的过天星,脸上心疼的慢慢站起,远远的走开。
再次站在高岗上,遥望那不知道结果的战场,叫过一个监军士,对他道:“你再辛苦一趟,赶紧赶回陈家堡要塞,看看陈策政务官整理完俘虏战场没有,如果能抽出人手,命令他马上接收我们沿途经过的村寨,开始宣传和推行我们的减租减息政策。”
那监军士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却不动弹,他知道,闯王一定还有话说。
吕世背着手思考了下,抬头又道:“请通知守备军统领曹猛,立刻在陈家堡要塞抽调一部分守备军,准备接收未来被高迎祥攻破的堡寨,如果陈策政务官有闲,也请赶到宜川主持政务,对了,还有请曹猛暂时不要解散葫芦峪出征的民兵,也一起开进宜川,沿途进行守卫并进行献身说法,将我们过来的和左右的地方,尽快纳入我们的势力范围,机会难得,失不再来啊。”
然后再想想:“让耿奎也带着五千兄弟随后赶来,对高迎祥,还得实力说话啊。”防备反咬还是有必要的。
再想想,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于是微笑着拱手道:“辛苦你了,去吧。”
那监军士深施一礼,也不多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再次看向那遥远的战场,吕世不由心想,高迎祥,这时候战斗该结束了,你也应该懂了我的心思,你不要让我失望啊,该有点决断了。
吕世遥望战场,高迎祥也站在一个高地,遥望这二十里外的吕世,心中复杂万分,我已经决定了,虽然我明明知道我被当枪使唤,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让我们合作吧。
两个人就在这遥远的两方互相对望,最后,几乎一起下定决心道:“好了,我们一起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