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干枯的河谷,东一群西一伙躺倒了满地的溃兵,风箱一样的喘着粗气,刀枪随便的丢在地上,旌旗也歪歪斜斜,战马也无精打采的低着头,仔细的搜寻着地上稀少的干草,填满自己干瘪的肚子。
急慌慌如丧家之犬的高迎祥,带着冲出来的手下,在脱离战场之后,跑出十几里,回头看去,已经没有了吕世的追兵,这才站稳了脚跟。拍着还在砰砰乱跳的心脏,惊魂未定的环顾一下左右,这一看,不由得悲从中来。
原本浩浩荡荡十几万军马,现在看去,只是东一群西一片,所剩不过几千,再看自己身边大将,原本战将如云,现在也不过是稀稀拉拉,垂头丧气的十几个,就连一向实力最大的一股不沾泥,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想当初,他可是第一个撒丫子跑路的,要不是他先带头逃跑,战局也不至于一败如斯。
不过,现在还好,自己的老八队虽然残废,但架子骨干还在,虽然一个队长曹参儿被自己砍头示众,其实也就剩下七个营头,不过正好,自己的外甥李自成正在远处等待自己,加上他,还是八队,同时,这时候剩下来的,也不再是些离心离德的家伙,都是甘心追随自己成就一番伟业的人马。
至于原先充数的老弱,那些也跟不上自己这一路狂奔,不是投降,就已经掉队,因此上,这几千近万,可谓全是忠心耿耿的精壮,这也算在一战里,自己得到的收获吧。不过这收获相对于自己来说,太过残忍了些。
李自成帮助高迎祥铲除了异己之后,没有立刻加入自己舅舅的队伍,那样太过明目张胆了,当时,两人商定,只要高迎祥打下吕世的根据地,李自成再行加入,那样就有了投奔的理由,也就不让大家怀疑了。
但现在,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到了这步田地,要想东山再起,还就得依靠李自成的生力军。
“大闯王,下步我们该怎么办?”老嘎哒带着满身疲倦伤痕,来到高迎祥身边小声问道。
对,下步该怎么办,在这里呆着肯定不行,这里离着吕世毛贼太近,不沾泥那个老家伙也一定不会再回来和自己汇合,那自己该往哪里走?
往回走,肯定是不行的了,来的路还有陕北之地,都让自己等人吃喝裹挟干净,再没有恢复实力的基础,往西与李自成汇合这是一个办法,但是,往西也不是自己发展的方向,越往西越荒凉,人口越发稀少,补充物资和人口越难,更何况,往西就接近了延安和西安等朝廷大军云集之地,生存更加艰难,即便是汇合了外甥李自成,也难以展开,那就是死路。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东,向东的宜川,那里还没有被各路杆子残破,同时,可以在养精蓄锐一段时间之后,突破黄河,直接进入山西。
一想到山西,高迎祥立刻就来了精神。
山西是个好地方,地肥水美鱼米香,而且还人口稠密,正是帝王基业,同时,虽然陕西与山西一河之隔,但据来往老客言道,山西旱情要比陕西轻的多,粮食出产也还丰富,至于为什么山西不将粮食卖给陕西,那是因为不知道山西的官员怎么想的,在沿黄河之地组成缉私队,严禁粮食流入陕西,说是不能用粮食资敌(山西地方当局一面指责陕西当局“以邻为壑”,没有将起义军就地歼灭。一面借口“防盗”,下令闭粜,禁止把粮食运进有起义农民活动的灾荒地区。这样,陕西起义农民强行渡河入晋就不断增加。却是引火烧身了。)
因此上往东,相机进入山西才是出路。
“我们往东走。”高迎祥想好了行动方向,对着追随自己的老嘎哒坚定的道:“只有往东的宜川还没残破,也可以收集物资聚拢人手,恢复实力,同时,在宜川等待自成部到来,然后相机度过黄河,进入山西就食,发展壮大,那时候才能再次和这吕世小子一战,以报此战之仇。”
一想起吕世,高迎祥就怒火中烧,将拳头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咬牙切齿道:“吕世,蟊贼,你坏了辛辛苦苦成就的基业,我与你势不两立,有遭一日让我碰上你,我定于你决一死战,否则我高迎祥永不为人。”
老嘎哒点点头,表示赞许高迎祥的说法,关于将来与吕世见面,报此战之仇,那当然是后话。
正讨论着,突然又一群跑的盔歪甲斜的败兵再次涌来,看过去黑压压一片竟然有三四千人之多,当时高迎祥大喜,这又是自己的一股实力啊。
还没等众人高兴的迎接,那伙溃兵对着他们张牙舞爪的大呼:“快跑,快跑,吕世来啦,吕世来啦。”
就这一嗓子,那些原先累的东倒西歪的杆子,立刻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发一声喊,也不等队头招呼,一起爬起来就跑。
现在,吕世这个名字,对于这些杆子来说,绝对和死亡怪物等同,和他作战,那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跑更待何时?
高迎祥也是亡魂皆冒,也跳上战马,但在马上不忘对手下溃兵大喊一声:“往东,往东跑。”然后也不管身后还有多少兄弟,第一个打马窜了出去,至于刚刚发下的狠话,要与吕世决一死战的誓言,早就被他丢在了脑后。
有了方向,大家跑的更欢,哗啦啦掀起漫天尘土,可谓声势冲天,每个人都努力的想跑到同伴的前面,那样才能安全些,同时也离着怪物吕世远一些。
但是,大家跑了老一阵,却没听到身后同伴的惨叫呼喊,有胆大的悄悄站住,往来路观看,当时就泄气了。
来路,根本就没有吕世等的踪影,竟然是空惊慌一场,既然人家没追来,那自己还跑个什么劲啊,于是,那个胆大回身的杆子,对身边还在埋头疯跑的兄弟大喊:“别跑了,吕世没来,大家歇歇吧。”
这声音在隆隆的上万人的脚步声中,那是微不足道,但就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却似乎天籁之音,让每个人都听见了。
于是,所有的人都犹犹豫豫的站住,喘着如牛的粗气,有的都弯下腰开始呕吐,大部分人都回头观望,可不,来路上一个黑色盔甲的吕世贼人都没有。
这个情况一被确认,立刻引来一群大骂,他们到不是骂吕世,也骂不上人家,而是骂那些后来的兄弟,没事你传这谣言干什么?害的大家一阵疯跑,沿途上都有几十个兄弟累死了。
那些被骂的也委屈,当时他们跑出战场不远就跑不动了,想着停下休息一下,再追赶高迎祥大队,毕竟跟着高迎祥有种家的安全感,但是,正在大家坐在地上喘气的时候,一股红色的洪流就呼啦啦冲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大呼小叫的喊打喊杀,那面火红的闯字战旗,还有那面黑色的老虎旗,大家可是记得真真切切的,所以只有鼓起余勇再跑,顺带着给大队人马报信。
高迎祥正跑的欢实,冷不丁的,战马被老嘎哒给拽住“大闯王,大闯王,请站一下,吕世没来。”
被这一声喊,喊回了高迎祥的魂魄,左右看看,自己由于骑马,已经遥遥的跑在了兄弟们的前面,看看身后瘫倒一地的杆子兄弟,不由苦笑。
惊弓之鸟,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绝对贴切了,自己和吕世一战,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被吕世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吓到了,现在,在内心深处,对吕世已经有了深深的恐惧感。
停住脚步,看看满地的兄弟,再抬头看看天色,这时候夕阳斜下,太阳已经落山,大家连作战带逃跑,竟然已经整整一天,需要休整一下才行,要不就这样跑都能把人累死。
高迎祥艰难的爬下马背,对忠实的老嘎道:“老嘎哒。”
“末将在。”改一下虽然败落,但老嘎达依旧对他的大统领表示出足够的尊重。
“现在招呼兄弟们起来,就近扎营休息。”想了想,又对老嘎哒道:“你挑出十几个精明人手,往后放出十里巡哨预警,一旦吕世追来,我们立刻拔营转进。”
“是。”老嘎哒深施一礼,下去安排了。
其实,这时候也没有东西可以扎营,大家溃败的毫无征兆,除了随身刀枪,还有大部分人身下的战马,那就等于一无所有,所谓的扎营,也不过就是大家寻个有水源避风的地方,抱着刀枪,围着篝火睡觉罢了。
老嘎哒安排完巡哨营地,回到高迎祥身边,高迎祥召集手下七个队的队长,还有几个甘心追随自己的伙伴,命令他们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收拢自己手下,点检人马,看看还有多少实力。
众人应诺,纷纷赶奔乱哄哄的营地,开始寻找自己的手下。
人马不多,不一会就整理完毕,纷纷回来汇报,计有人头八千不到九千,战马还有两千余匹,刀枪还有大半,只是其他一切物资全无。
高迎祥很满意了,在这样大败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些人追随自己,说明这些人各个身体好,腿脚快,并且对自己绝对忠心耿耿,只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光睡觉是不行的,晚饭还要吃的,要不这些人明天就不能再次前行了。
“杀马。”高迎祥吩咐道,现在也只有杀马一条路了。
于是就在河滩之上,大家纷纷动手,几十匹战马被纷纷屠杀,也没锅碗,大家就每人一块,胡乱的分了,拿在火上烧烤。
一堆篝火边,改一下拿着宝剑挑着一块马肉烤着,心中却忐忑不安的想,难道,吕世就这样放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