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要塞北面的垛口上,面对无边无际,黑压压的人头刀枪,还有哗啦啦迎风抖动的旌旗,这堵在要塞前面的高迎祥流民大军,对身后传令兵恨恨的道:“******,这是什么世道,难道,我们闯军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吗?”
那传令兵没回应,但整个脸阴沉都快流出水来。
“你去给监军士兄弟说一声,让他辛苦一下,赶紧飞马报告闯王我们现在的状况,请闯王定夺此事。”
那传令兵拱手道:“守备,监军士兄弟早就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闯王,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但是。”努努嘴对着外面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流民大军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广武神色坚定的道:“就这帮子腌臜东西,一看就是蝗虫出身,一旦放他们进根据地,那还不吃光喝光我们?不管闯王即将下达什么命令,我,现在都要挡住他,我就不信了,他官军可以欺负我,这帮蝗虫也想欺负我?他当我闯军是什么啦?”
“可是,可是,他们是义军啊。”那个身边的传令兵小声的道,语气里充满犹豫。
“义军个屁。”广武朝着城下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你没看到在他们之前赶到我们这里避难的百姓?你没看到他们身后冲天的大火?你没听到监军士巡哨兄弟说的惨状?他们要是义军,那我们就是救世主。”
此言一出,那个传令兵再也不说话了。
就在前几天,就开始有陆陆续续的难民赶来,哀求根据地收留,原因是逃命,身后有什么大闯王的杆子过境,烧了他们的家园,掳掠了他们唯一的家产,杀了不愿意被裹挟的亲人。如蝗虫过境一般,让他们一无所有。
等后来,难民百姓越来越多,都有点让负责政务的官员应接不暇,以致这周边再也容纳不下,没办法,不得不紧急请示陈策,得到吕世同意,开始将这大批流民经过简单甄别,紧急疏散到根据地各地,要不是今年土豆丰收,要不是闯王想出了许多办法,让根据地收入大笔银钱,就这些难民,就已经压垮了根据地。
义军,天底下有这样的义军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是那句话,少和我说什么大家一体同气连枝的屁话,他们来了,绝对没安着好心,就是想吃光喝光我们的根据地,说不定还存着什么歪心眼。”广武愤愤的道。“我不能让他们这群蝗虫,将闯王和大家辛辛苦苦弄出的局面给毁了。”
“可是,闯王那里。”那个传令兵小声提醒道:“你也知道,闯王最是心眼好,那其实就是一个滥好人,万一闯王下令——”
广武横了他一眼,有这么说闯王的吗,这就是咱们兄弟说,要是给百姓说闯王这样的话,还不当场拿锄头打你成个肉酱?
“我不管,只要闯王命令没下之前,我就绝对不让他过去。”说着这话,广武回身,大声对站在身后要塞墙下,一千整装待发的枪兵大声喊道:“兄弟们,外面来了一个什么狗屁大闯王,这是存心想压制我们的闯王,这样的事情,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一千枪兵一起挥舞扎枪,气愤的怒吼。
“好,既然他们存心想欺负我们,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闯王才是正主,我们闯军不可欺辱,现在,听我将令,出城,依托要塞,组成枪阵,我们给那帮腌臜东西看看,什么才是强军,我们闯王不可欺辱。”
要塞的大门轰隆隆打开,一队队黑衣黑甲的枪兵喊着整齐的号子,迈着铿锵的步子,随着单调的鼓点冲出要塞,依托寨墙列开标准枪阵,面对无边无际的流民大军,全无惧色有条不紊的排好队形,然后,随着一声呐喊,一千个汉子一起扎枪斜指:“为身后父老,死战不退,杀,杀,杀。”
那气势,立刻让对面十万高迎祥大军气沮,整个大阵在这一千人面前,不由得一起猥琐后退。
就连骑在马上,还想和当面要塞墙上的广武再说上两句的高迎祥,都不由得后退半步。
高迎祥带着他的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一路南下杀来,将沿途一切能拿的,能裹挟的都裹挟起来,将原本一丈原受损的军力基本恢复到了起事之初,更误判吕世实力,因此上这次到达根据地边缘要塞,也不假惺惺作态,摆开所有军队,展现自己的实力,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命人传话吕世,让他出城迎接大闯王义军。
面对这个新鲜的要塞,高迎祥也想强攻,一举拿下它,给那个毛头小子吕世一个下马威。
但是,面对这个高达接近五丈,不是用城砖夯土而是清一色巨石筑成的怪物,心中就是一寒,这要是用人堆,那得多少人才行?
在派出有经验的冲城兄弟四下一查探,这个位置更加让人束手无策,就连困城法都拿他没办法,绕城而过那更不现实,因为在他的后面还有一个要塞,真要这么办,那只能将自己大军陷在两个堡寨之间进退不得。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兵势压迫这个要塞的杆子头投降。
自己十万大军,那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铺天盖地扯地连天,想那要塞里不会超过五千杆子,就是吓也会讲他们吓死。
在高迎祥的意思里,天下的杆子都和自己是一样的,装备奇差,老弱不齐的流民组成,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因此上,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人数实力才是王道道理。
而自己得到的消息,那小闯王吕世不过是区区一万多杆子,将领也不过是过天星那个浑货,还有一个逃兵耿奎,其他的就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而自己这里,不但有自己亲信八大将,而且还有几个原先在各地呼风唤雨的豪强,真的可谓是兵多将广,在这样绝对的实力下,他吕世除了俯首称臣,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没了,绝对没有。
对于高迎祥的这个决定,不粘泥只是笑笑,自己是真正看见过吕世军力的,虽然在并肩作战的时候,装备也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有两点是自己这些杆子绝对不能比的,那就是,第一,他要是有一万杆子,那就绝对是青壮杆子而没有一个老人孩子,第二,他吕世的杆子有一种自己等绝对没有的东西——精气神,那东西看是无形,但绝对比刀枪还要可怕,吕世就是靠着这个在米脂,斗官军,斗同盟,坏了自己大事。
不粘泥对吕世是爱恨有加,在米脂,既感谢他在自己危难之时,给自己解围之恩,但更深恨在关键时候坏了自己大事之举,让自己不但没得到该得到的大笔钱粮,而且还让自己,白白失去无数追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尤其经此一战,让自己的实力彻底消弱再难恢复,就连高迎祥这个马匪都可以欺负自己,对自己指手画脚,成为他一个后进小子的手下,要不然,那站在阵前踌躇满志的就该是自己。
不沾泥虽然串掇高迎祥南下与吕世争锋,但这些话却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私心,而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还会被那些腌臜东西再次奚落嘲笑自己,何苦来哉?
高迎祥让人对着要塞喊完话之后,驻马阵前,就等着这个要塞里的杆子带着人马出来投降。
他现在都开始构想,纳降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该下马,表现一下自己礼贤下士的姿态,还是高居马上,在气势上先压住这帮后进者,树立自己绝对的权威?
时间就在这等待中慢慢度过,眼看着日头已经西斜,要塞里还没开门纳降的意思,高迎祥就有点焦急,因为要塞可以等的起,但他高迎祥等不起,十几万大军南下,虽然人员增加不少,但大军最需要的粮食却所得几乎没有,因为沿途之上,绥德来了个坚壁清野,县城还没打下来,延长延川几次官军过境,早就让官军收刮的地陷三尺,更是没有半点补充,自己大军之中已经存粮告罄,晚饭就已经是个大问题,自己只能是尽快冲进渭南四县才能生存,这样耗下去怎么能行?
高迎祥想到这,不耐烦的将马鞭抬了抬,对曹参儿不耐烦的道:“你再跑趟城下,我再给他一炷香时间,如果还不开城纳降,我就发动攻击,到时候,城破之时,便是鸡犬不留,石头过刀。”
“得令,大闯王。”曹参儿闻听可以屠城,当时大喜,屠城,这是自己最愿意做的事情。尊声得令打马就要再次上前,突然听到身边兄弟一起欢呼:“开城了,开城了,杆子纳降了。”
高迎祥和曹参儿随着喊声抬头看去,不由一阵狂喜,吕世真的开城了。
那高大的要塞,那两扇还没来得及上漆的巨大城门,在里面被慢慢打开了,紧跟着还传来一阵阵单调的腰鼓声。鼓声虽然单调,但也是一种欢迎吧,看样,这里的杆子是纳降了,和高迎祥长出一口气不同,曹参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失望的嘟囔一句:“操,孬种一个。”
但出来的杆子,却让欢喜的兄弟们一阵目瞪口呆,但见那宽大的城门里,随着腰鼓的声音,一队队,一列列浑身包裹着怪异的黑衣黑甲,手握雪亮扎枪的彪悍士卒铿锵走出,就在这千军万马前,不慌不忙的踩着腰鼓的鼓点,沿着要塞城前排开。那气势当时就压住了自己这方十万之众。
在他们整队排列的时候,在要塞之上,突然冒出无数人头,拿着人高的大弓,将毒蛇一样的巨箭上弦,虎视眈眈的对着自己,更有两仗远近就探出一架床子弩,粗大的弩箭之上,绑着一个个包袱,细数下来,竟然有三十架之多。
这是杆子吗?这真的是自己等印象里的杆子吗?这是不是朝廷将大内禁军派来啦?
就在大家惊慌失措无所适从的时候,那城下黑甲士卒突然一起将扎枪斜举,对住十万大军一起高喊:“为身后父老,死战不退,杀,杀,杀。”
高迎祥等的战马,被这一声坚定有力的喊杀惊的后退几步,勉强稳住阵型,高迎祥知道,这不是纳降,这是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