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一队人马静悄悄的向着山外开进,走在人马前面的是一个骑着毛驴的庄稼汉子,身穿老羊皮袄,头上白手巾,手中拿着一把镰刀,不时小声的对跟在他身边白马上的吕世介绍着当地的情况和陈家堡的详情。
这是吕世决定了今夜攻击陈家寨,就将黑虎军全部精锐的一半拿了出来,合计有一千人马,剩下的让他们保护留在山谷里的老营安全。
赵兴很上心,对白天抓来的百姓没有为难打骂,而且还摇动不烂之舌讲了许多道理,这样的功夫没有白费,不但让那些百姓安心,而且一听黑虎军要打陈家堡,立刻有几人站出来要为替他们除害的黑虎军带路。
最后赵兴经过仔细甄别,选择了这个汉子作为向导。
这个汉子一路上不断跟吕世讲说百姓凄苦惨状,当时听得大家各个义愤填膺,下定决心,就算不为自己粮草辎重想,也要拿下陈家堡给百姓报仇。
在言谈里吕世得到了非常有用的信息。
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是延安府南面的富县地界,这个大山叫做黄龙山,只要出了黄龙山山脉,下面的就将是一望无际的渭南大平原。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欢欣鼓舞,到了,大家终于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渭南平原,那就是自己的战略终极之地。
下一步就是要找一个立足之地,真正发展自己心中的根据地,在这大明打下一片根基基础,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天下大乱做好准备,这这期间周暨要尽量扩大根据地,收留百姓人口,最主要的是阻止李自成那个流民大军搅乱山陕,让那个只有破坏,没有建设的土包子,大流氓对这汉家天下的伤残,为汉家天下保留一股元气,好在将来与虎视眈眈的满清鞑子展开一番血战,阻止悲剧的历史倒退。
“闯王,到了。”那向导汉子轻轻一声呼唤,拉回了吕世的无限遐想,顺着那向导的手指看去,一座大山就横亘在自己的眼前,却没有那向导所说的堡寨踪影,吕世纳闷的问那向导:“兄弟,现在到了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堡寨?”
那汉子恍然,连忙解释道:“闯王,这是那寨子后面的大山,陈家寨就在山前,您不是要在山崖上坠绳而下吗?这里正好是那堡寨后面悬崖。”
吕世这才恍然大悟,感情是这个道理,还是此人心细,于是对紧跟着的十几个监军士兄弟道:“白日侦查的可是这里?”
那几个兄弟一起点头道:“闯王放心,正是这里。”
“好,各位兄弟准备,我带着大军绕道前行,在陈家堡外等待你们得手的信号。”
“定不辜负闯王重托。”十几兄弟齐声低吼。他们知道自己这些人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要想打开这个堡寨为大家寻到休息之地,还有急需的辎重,就看自己的奇袭是否成功。
“闯王。”那向导突然跳下毛驴,开始犹犹豫豫,但不大一会便坚定的叫着吕世道。
“兄弟,还有什么要求吗?”吕世以为这汉子还有什么要求,但只要这次胜利,无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他的。
“闯王,我看出来了,你和你的兄弟真的是一个仁义之师,我看到了你们的官兵平等,我看到了你们对老弱妇孺的态度,我想入伙你们的队伍。”
看看吕世吃惊的样子,立刻补充道:“我知道这山上还有几个山寨暗哨,我还能带着大家爬下山崖,我还能到寨子里招呼上和我一样与陈家有天大仇恨的兄弟一起,打开寨门,请闯王收下我,相信我。”
说到这里,双膝跪倒,挺着脖子盯着吕世,等待吕世的决断。
这个请求当时让所有的人大出意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这个家伙是伪装的,一旦在偷袭的时候发出声响,那不但偷袭前功尽弃,还可能白白搭上自己这些兄弟的性命,最可怕的是,一旦偷袭不成就要强攻,那时候攻下山寨不成问题,但是却要搭上许多兄弟们的性命,这可都是百战余生的好兄弟啊。
吕世坐在马上,俯身盯着那汉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好半天,在淡淡的月光之中,吕世看到的是,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和仇恨,那仇恨绝对不是对自己这些人,是对陈家的仇恨。
那汉子见吕世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当下一个头磕下,低声述说道:“闯王,我的父母祖祖辈辈给陈家种地,但是却无论如何也还不上陈家的地租,最后,老爹惨死在给陈家修造墓园的工地上,我的小妹还被陈家抢进大院做了下等丫鬟,有次我冒死看他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好的皮肤,一条腿也被打成了残废,我那小妹还说,东家说了,她已经没了用处,就要交给过路的人贩子买到外地,老娘闻听,爬到陈家府上求情,以为看在我们祖祖辈辈给陈家当牛做马的面子上留下小妹,结果连大门都没让进,就被一群饿狗活活咬死,我也是无奈才逃出了陈家寨,半月来,我走了许多地方,想寻一个落草的把兄弟,为我一家老小报仇,但人海茫茫却寻不到他的消息,但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了闯王。闯王,给小的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吧,求您啦,只要我能手刃仇人,就是在黑虎军里战死,我也无怨无悔。”言罢双肩颤动,压抑的哭声不断传来,那是一种刻苦铭心的哭声,那里没有半点虚假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吕世跳下战马,伸出双手搀扶起那汉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卧牛山,我们黑虎军里没有流泪的习惯,只有流血的精神,这般哭哭啼啼如何当好猛士?”
那汉子一愣。
“还有,以后,咱们黑虎军兄弟就是见到天王老子都不跪,我们的膝盖只跪给祖宗父母。”
吕世看出了那汉子的狂喜,拱手道:“一切拜托,我们陈家老宅见。”然后带着大队人马飞奔而去。
那汉子望着远去的闯王背影,双膝一弯,但转瞬挺直,对围在身边的十几个监军士兄弟小声道:“兄弟们,跟着我,上。”然后一马当先向山上爬去。
毕竟是当地山里长大的人,爬山是轻车熟路,十几个监军士兄弟跟着少走了不少弯路。正在攀爬的时候,那汉子突然将一只手举起,大家立刻停住了身子,趴在陡峭的山坡上。
那汉子听了听静夜里隐隐约约的人声话语,突然站起来,对着一个土坎大声喊道:“是小狗子兄弟吗?”
这一声,当时把跟在他身后的监军士兄弟吓的半死,但紧接着一句话却又让兄弟们放下心来。
“我是陈三,陈老三,砍柴回来进不了堡寨,到你这里借宿一下,明天天亮再走。”
那土坎突然就有了声响,一个隐蔽的地窝子门打开,一个人探头探脑的出来,左右望了半天,嘟囔着问道:“陈哥哥是吗?你在哪里?还不进来说话?”
看来真的是陈三的老相识兄弟,这是被安排在后山上的暗探,但是没有半点机警,只要熟人一声喊就放松了自己的警戒。
陈三马上应和道:“还不是我,大半夜的又渴又累,******走到寨前叫门,那帮小子也不开,没办法,要想不被冻死就只能转到山后来你这里寻个窝子,等明天天亮回山。”
那狗子这时候看到了陈三,立刻紧张的小声叫道:“我的好哥哥啊,你可是真大胆,你不知道,陈老爷已经认定你私逃堡寨,第二天就带人扒了你的狗窝,你还敢跑回去?快快进来,今天得亏那陈小子窝在寨里祸害女人,要不,你死定了。快进来,暖和暖和赶紧跑吧。”
陈三故意大吃一惊,惊慌失措的道:“怎么会是这样?我不过是出去——”
“别啰嗦了,赶紧进来,一会我张罗着一些吃食,你赶紧跑,要不小命就没了。”
陈三见状赶紧顺势跑进那小小的窑洞。
窑洞不大,陈三进来的时候,地中间的火盆旁,有几个平日里的兄弟抱着刀枪只是抬头看看,然后就又伸着双手烤火,一点惊讶戒备的意思都没有,
原先靠在里头的那个小床上只是堆着一床乱棉絮,也不见有人。
“那陈头不在吗?”
那接过陈三的狗子踱着脚焦急的道:“还不是在寨子里祸害女人?要不哪还有你命在?”说着对那些木讷的兄弟焦急道:“还烤什么火,陈三兄弟仗义,往日对咱们不薄,赶紧的将今明两天的吃食拿出来,给陈兄弟装上,然后让他赶紧跑。”
那五个烤火的兄弟闻听,虽然面露不忍,但还是站起身来,在各自的怀里拿出黑乎乎半是树皮半是夫糠的窝头,恋恋不舍的堆在了一起,然后一个老者讪笑着道:“陈三小子,就这些,还是我们两天的吃食,你拿去逃命吧,等我们饿死了我们再在阎王那里见面。”
狗子二话不说,一把揽了全部,一边推给陈三一面道:“就这些,赶紧走,逃的越远越好,就是在外饿死,也胜过在这里窝囊憋屈而死。”
陈三见大家真切,当下大笑起来,宏声道:“哈哈哈,既然兄弟们如此仗义,也知道这陈家便是地狱阎王,那我就不瞒大家,请几位兄弟进来与大家一起,为我们死在陈家手中的亲人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