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海响应招安的决定一宣布,立刻让整个营地为之窒息,那是死一般的寂静。
好半天,一个兄弟左右看看,然后上前问道:“请问副统领,这个决定是你做的还是军师做的?”
“我做的。”赵大海坦然道,但马上话锋一转,:“但我与军师兄弟一体,我的决定便是我兄弟的决定。”
赵大海知道,在山寨所有人的心中,吕世,便是天,便是一切,真正在山寨说一不二被所有人甘心遵从的,只有兄弟吕世的话,现在拿出来,当个挡箭牌也是可以的。
“我不妨告诉大家,现在我们卧牛山已经死路一条,前面是几个县的军户签丁还有延绥都司兵马,加上三边总督杨鹤大人亲自带领的一万标营亲兵,合计五万人马,将我们的老营已经围的水泄不通,我们的老营已经完了,所以我为山寨生存计,为追随我们的父老计,我决定接受朝廷招安。”
震惊,绝对的震惊,这是这一天一夜来,大家唯一知道的老营状况消息,五万对七千,这是什么样的对比?
难道老营真的完啦?
“不可能。”一个汉子越众而出,大声的驳斥道:“军师岂是反复小人?军师岂是目光短浅之人,任谁都知道,招安,就是死路一条。”
“你不信吗?”赵大海眯着眼睛问道。
那汉子挺着胸脯大声道:“我不信。”转过身对着自己的兄弟大喊道:“当初闯王说要带我们建设一个理想的世道,难道招安能达到吗?不能,我最是看透了那帮官狗的龌龊,他们只会欺压,根本不会给我们活路。”
“说话要当心,你现在骂官是狗,我倒是没什么,但你已经连军师都骂了。”赵大海讪笑着道。
“什么?”
赵大海好整以暇的在怀里拿出一章告身,在手中一抖,然后大声道:“这张告身,便是你们的军师,现在三边总督府行走,官居五品庶子通政参议吕世的。”
那汉子也不认识字,但那官身告示他却见过,他不相信的看着那告示,大声反驳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这贪生怕死的东西,投降了官军却拉着我们的闯王为你升官发财做垫背。”然后,那汉子往身后一指,大声道:“兄弟们,你们听,南面,炮声依旧,喊杀依旧,那是我们的闯王带着我们的父老在闯一条生路,没有放弃,没有抛弃,他怎么能放弃我们投降官军?”
他这么一说,当时所有人都明白了,闯王没有背弃大家,背弃大家的是这个卑鄙的赵大海。
赵大海也不着恼,只是轻轻对身后的亲兵道:“杀了这妖言惑众的家伙。”
几个亲兵得令,扑上前去当时一阵乱刀砍下,那个不屈的汉子就在众人眼前被剁成了肉酱。
“还有不尊号令的吗?”面对一般手无寸铁的昔日袍泽,赵大海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不尊。”又一个汉子突然冲出,直接扑向赵大海,希望与赵大海同归于尽。
但那汉子还没等扑到近前,几把马刀已经将他斩成了数断。
“我不投降——”
十几汉子就那么空着手飞身扑上,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怨无悔。
一阵乱箭射出,那十几个汉子在近距离纷纷中箭,身背数箭不倒的汉子依旧踉踉跄跄扑上,但是,迎接他们的是一把把雪亮的马刀。
“我不降——”又是十几个兄弟奋身扑上,前仆后继,他们的目标就是赵大海这个叛徒。
赵大海只是后退几步,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最后挣扎。
挣扎也没有用了,边军已经得到了自己的信号,已经开始蜂拥上前,抢夺垭口,一切都成了定局。
一个汉子冲了上来,一把马刀飞快砍下,那汉子头一歪,那马刀正中那汉子肩甲,深深的陷了进去,那汉子将脖子一歪,死死的夹住马刀,大喊一声,一支拳头笔直的擂到了赵大海亲信的脸上,那亲信惨嚎一声捂着脸往后便退,那汉子也不追击,将身子一扭,对身边冲上来的兄弟大喊:“拿刀。”
身边兄弟也不说,上去一把握住刀把,奋力一抽,那把卡在兄弟肩膀里的马刀带着一溜血光还有一声惨叫,到了他的手里,他不去看自己兄弟痛苦的样子,一刀在手,奋力架住一把砍向另一个兄弟的马刀,也不回护自己,上去就是一刀,竟然是与那赵大海亲兵以命相搏。
两个人都中刀倒下,那兄弟临死大喊:“夺刀啊。”
身后奋不顾身的兄弟早就看到这个机会,立刻扑上,捡起地上的两把马刀,再次以同样的方式,为身后的同伴抢夺马刀。
赵大海也看到了这群人的悍不畏死,真的佩服自己的傻兄弟,怎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导出如此坚定的死士?
“不要让他们夺了刀枪——”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一旦夺了兵器,就可以翻转局面,毕竟叛徒人少。
一旦被对方夺取了兵器,那就被对方翻转了局面,因为自己这方人少,只要坚持半个时辰,官军就会灌进垭口,你没听到垭口外已经喊杀冲天?官军已经得到了消息,已经开始进攻。
于是,在赵大海的面前,双方展开了无休无止的厮杀,赵大海的亲兵用马刀,不断疯狂砍杀,队面的兄弟正用身躯,用拳头,用牙齿与他们苦斗,一切都是为了时间,快速解决叛徒,那还来的及堵上垭口,如果不能,那老营就会四面受敌,最主要的是,这是两万养精蓄锐的官军,对于奋战一天的老营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两面一样的服装,一样的装备,原先亲如兄弟的袍泽,现在就这样在这狭窄的垭口里面舍生忘死的厮杀,争夺。
赵大海人少,虽然对面人人赤手空拳,但是对面的兄弟一个个都怀着决死之心,一命换一命,那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这让十几个赵大海的亲兵开始抵挡不住,这时候,赵大海大急,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好整以暇,抽出花枪也加入了战阵,必须挡住这些亡命徒,必须为官军杀入垭口争取机会。
还有一群人马,在旁边无所适从的看着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故厮杀。
那就是新附军。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不知道该帮助谁,他们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兄弟杀做一团却无所适从。
赵大海也怕夜长梦多,因为在那些新附军里,可都是老八队出来的队头,一旦他们反应过来,那自己真就只能败走出垭口了,那自己的计划功劳就要大打折扣了。
“还愣着干什么?赵大海叛变,我们与叛贼决战。”新附军的队长大呼,但是,没有几个人听他的,响应他号召的就是那些原先老八队的小队长武长,他们是卧牛山坚定的支持者,忠诚的守护者,刚刚被赵大海说军师与他一起投降,当时震惊了所有人,但那个坚定汉子的断喝,立刻让他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必须与投降者决战到底,必须保证垭口不失,但是他的召唤却没有得到新附军的响应,毕竟新附军新附不久,归属感不强,还有就是在他们心中,你都内乱了,我们该如何?投降招安,似乎也是一个出路。
那队长一见自己召唤不灵,当时也看到自己这方面兄弟一盘散沙,根本就不能和赵大海那个以他为中心的叛徒想比。
于是站到一个高处,大声喊道:“我是这里最大,我是队长,大家听我指挥。”
本来大家都是凭借着对卧牛山的忠诚在苦战,没有配合没有协调,这时候他一站出,立刻大家一面苦战,一面等待他的安排。
“火器营兄弟赶紧脱离战阵,抢占炮位,对外射击,不要让官军攻进垭口。”
火器营的兄弟也正奋不顾身的与赵大海的亲信死战,这一声命令,让他们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于是撇下对手,连滚带爬的扑向炮位。
赵大海闻听,当时急的大叫,但自己手中人马有限,只能拉过来两个亲信:“快去堵截那些炮手。”
那两个兄弟闻听,也冲向了那些炮手,但两个炮位兄弟回身,奋不顾身的扑向了他们,任由马刀穿胸而过,死死抱住不撒手。
这片刻时间,就给炮手争取了时间,当这些炮手冲上炮位的时候,他们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官军的脸庞,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垭口的谷底过道。
炮手兄弟二话不说,抄起火把就捅向了火门,嘴里还不断大叫:“快啊,快啊——”
“轰,轰——”五声巨响,早就装填完毕的榆木喷发出五声闷响,无数铅子如疾风暴雨一样横扫进垭口,将那密密麻麻的边军像冰雹打进庄稼地一样,打倒一大片。
正为知道对面已经不再抵抗兴奋冲锋的官军,被这一阵打击,死伤无数,整个冲锋的前锋几乎被削平,原本兴奋的呐喊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震慑住,当时除了惨叫就没有了其他任何声音,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变故。
好一阵,官军一个千总跳起来大喊道:“腌臜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冲,他们就这五炮,冲过去就是绝大的军功。”说着带头冲了上来。
对面的底细早就在自己心中,那官佐举刀,奋不顾身的杀上。
那些官军闻听,立刻瞪起眼睛发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冲啊——”再次潮水一般的冲向了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