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响起的时候,看着如潮水般杀出的官军伏兵,过天星没有惊慌,因为他的确不需要惊慌,他相信前面的黑虎卫,他相信前面的枪兵兄弟。
作为一名在乱世里厮杀成为家常便饭的过天星,现在最担心的却是自己手中这两千新附军,这是一个人数众多,但新附不久,几天前还是官军的汉子,是自己这里最不安稳的因素,一旦他们起了异心,那枪兵兄弟的后背就直接暴露在了官军的面前。
过天星第一时间举起马刀,警惕的看向那些新附军,那些新附军没有过天星想象的那样惊慌失措,反倒是在自己的小队长武长的带领下,开始按照黑虎军的规矩摆开方阵。
当过天星冷烈警惕的眼神看过去的时候,一个个都在这个瘟神面前缩起了脖子。
但是,一个个却都是心中不服。
一个粗大的汉子刚把脖子缩回,突然躲过小队长的鞭子,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冲着过天星大胆的争辩道:“大统领,你不要那样看我们,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绥德汉子,我们更加知道好坏,原先我们是不是东西,但加入了黑虎军,我们在诉苦的时候,我们知道了我们为什么要为一顿饱饭就想舍去性命,军师说的对,我们的命也是命,所以为了一口吃的拼命是因为官老爷和这个贼老天不给我们一口吃的活命,现在,我们知道了为什么要拼命,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活命,也是为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的人争夺出一个命。”
几乎所有的新附军都被这话说出了心声,眼睛里都有了决死的光辉。
“我们现在不要你督战,也不要监军士兄弟帮忙,我们就在现在,与官军死战不退,如果哪个敢于推后半步,不要大统领不要监军士的军法,我们自己兄弟就砍了他。”
望着过天星惊讶的脸,那汉子突然回身,将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兄弟们,记得我们的口号吗?”
“为身后父老,死战不退。”
“对,为身后父老,死战不退,大统领,这是我们的回答。”那汉子高高的挺起胸膛。
过天星震惊了,他没想到军师发动的诉苦会议,会在短短是三五天就能有如此的效果,他不怀疑这些绥德汉子的誓言,他不怀疑这些汉子的决心,都是穷苦人,都有满腔的仇恨,只要一个人告诉了他们为什么,那就是一个干柴,就是一团烈火。
过天星提马上前,对着那些新附军大喊道:“我不多说,黑虎卫的兄弟在为枪兵兄弟争取时间,枪兵在为我们争取时间,现在,枪兵的后背就交给了我们,让我们将我们的后背交给枪兵,来吧,和我一起战斗吧。”
看着过天星的眼神虽然依旧含有畏惧,但那眼神里更多的是感激,对信任的感激。
被信任是种无上的荣耀。
不用在吆喝怒骂,不必在鞭打呵斥,所有的人虽然在铺天盖地的官军面前表现的面色惨白,但是,所有的新附军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按照老兵上司的口令排好了密集的队形。
烟尘滚滚里,官军杀到,那些官军面对着装整齐的黑虎军可能有些胆战心惊,但是,面对这些衣衫驳杂的新附军却有一种先天的心理优势。
官军舍生忘死的扑上,新附军也舍生忘死的迎击,虽然新附军没有经过训练,虽然新附军刀枪不齐,但绥德的汉子心中的骄傲让他们面对刀枪的森林,有种舍生忘死的狠劲。
一个兄弟倒下了,另一个兄弟扑上,一个官军被砍倒了,就有一个绥德的汉子丢掉自己手中的木棍,抢起官军的刀枪,红着眼睛,奋身扑上。
这是真正的性命与性命,骄傲与骄傲的对决,没有后退者,没有怯懦者,有的就是一往无前。
但是,官军的数量太多了,多到让人有种杀不过来的感觉,官军也已经红了眼睛,前面虽然也是没经训练的签丁,但是在他们的后面却是一排杨鹤亲兵标营,拿着砍刀,呼喊着赏格,对每一个敢于后退的和想要后退的进行坚决的砍杀,决不留情。
一层层的同伴的尸体触目惊心的鲜血,让那些犹豫不前者只能前进,官军的压迫不断加大,新附军的压力已经接近极限,要不是老八队调来的军官架子在支撑,战线早就奔溃。
那个与过天星对话过的汉子拿着一把原先边军的大刀,战斗在对决的第一线,身高马大让官军没有在他面前有一合之敌,他砍杀间,似乎就砍杀着曾经欺凌他的恶奴,就是在砍下催逼他的胥吏的脑袋,每一次一刀下去,便是一声酣畅淋漓的大吼,似乎要吼出去压抑在他胸怀里久久的愤怒与仇恨。
身边的兄弟在不断的倒下,每见到一个倒下的兄弟,他都会大喊一声:“好汉子,是绥德的爷们。”
正砍杀中,眼角里一个兄弟突然退缩了,他在放倒那个兄弟面前的官军的时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大声喝道:“怎么熊啦?你忘记是谁抢走了你的粮食,是谁让你的小妹被卖到远方不知道生死?拼了。”
那兄弟闻听,立刻振作起来,再次舍身扑上。
又发现一个兄弟突然丢掉了手中的武器,翻身就跑,那汉子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刀,那刀不是对着官军敌人,而是对着自己的袍泽。
一刀下去,那个逃跑者惨叫一声翻转倒地,当翻转过来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是他的亲兄弟。
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以至于一杆官军的长枪扎到他的后背都没有让他感觉到,好在那杆长枪入肉不深,就被过天星的马刀砍断,顺带着也削下了那个趁火打劫者的脑袋。
看着砍倒逃兵,却又疯了般抱起那个逃兵尸体的汉子,过天星大声问道:“没问题吧。”
那汉子没有回答过天星,只是对着那已经冰冷的兄弟呐喊质问:“跑什么?爹娘的仇恨你竟然不报,当什么逃兵啊。”
没人回答他,只有如潮水一样的兄弟在他的身边冲上倒下,再冲上再倒下。
“好了,这笔账我算在官军的头上,现在官军欠了咱们父母的命这回又加上了你。”
言罢愤然起身,挥刀冲进官军群中,没有招架,只有已命搏命,立刻就在他的身边围起了一圈尸体的高墙,没有人再有勇气与这个血色的杀神对敌,就是冲过来的敌人,自认为万夫不当之勇也不由震撼的绕开了这个杀神。
“来啊,来啊,你们还欠着我的血债,谁愿与我一战。”
那汉子在层层叠叠的尸体里血红着眼睛四顾邀战,但是每一个看到那双血色的眼睛的敌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谁还想和地狱出来的厉鬼战斗?
一声号炮想起,在新附军的左面山林里又有一队官军伏兵杀出,加入到那已经没了斗志的同伴里,大旗与刀枪如潮水般再次杀上。
新附军面对这接近三倍的官军,战线开始慢慢被压缩,开始慢慢的向后退,向后退。
又一声号炮,右面又有一队官军冲杀出来,漫天旗帜招摇着杀向新附军与枪兵的左翼。
“后退,后退,变阵,横列便园阵。与枪兵兄弟背靠被。”过天星大声的呼喊指挥。
所有的兄弟都开始在老八队调配的头领带领下收缩,与一样开始收缩的枪兵会和,真的做成背靠背。
战场上突兀的就剩下那血人一样的兄弟,在层层叠叠的尸体里拿着已经砍卷刃了的大刀面对每一个想冲上来的敌军,只要他面对的一方,官军的人墙就呼啦啦后撤,勇猛如斯哪个敢敌?
但是即便是金刚,但在无尽的官军群里,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英勇的战死。
在这关键时刻,一道闪电一样的黑影如劈开苍穹的闪电,踏开层层的官军,直接扑进战圈,那马上之人在所有官军错愕间扑到那汉子的身边,大手一抄,将那进入绝望的汉子衣领抓住,大喊一声:“起——”那汉子就被来人轻飘飘拉飞在空中,然后横在马上,那黑色的战马毫不停留,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所有官军目瞪口呆里飞跃了他们的脑袋,冲回了自己的大阵。
“好汉子——”敌对双方不由自主的发出一样的呐喊。
过天星将那回过身来的汉子丢到自己的大阵里,笑着大喊道:“好汉子,你却不能死,我们还要并肩厮杀呢。”
官军的攻击再次如潮水一样发动,这次,已经将黑虎军和新附军彻底包围,密密麻麻的官军已经堵死了每一个退路。
死战,死战,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这么想。希望自己的死战能给老营吸引更多的敌人,让老营更加安全。
突然,一个眼尖的兄弟大喊:“快看,援军,我们的援军来啦。”
所有的人不由抬头,是的,在官军如铁通一样的阵后一杆血红大旗迎风招展,大旗上一个大家熟悉的闯字迎风飞舞。
“兄弟们,我们的援军,我们的闯王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