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行走在路间的时候,两旁的绿树浓荫没有带来丝毫凉爽,燥热的空气让人闷得发慌。偶尔有一只知了昆虫鸣叫,排遣着路人心里的烦闷。
田间阡陌纵横,农地里的老农妇人或是引水灌溉,或是除草助苗。看着这一片田地,虽说是收成在即,但是也不知农民们是什么心情。
一个脸色黑黄的老农坐在田地边的树下歇息,从身上拿出一块黑乎乎的饼子,兀自啃了起来。
“咳……”那老农吃了几口,突然发出一声感叹。
“老人家为何如此感叹啊?”旁边走来三人,看着这个近五十岁的老人坐在这里,也不知为何感叹,心下好奇,连忙问道。
“啊!”那老农看到旁边出现三个人,连忙起身应了一声,向三个人看去。为首的是个近二十岁的年轻人,神色俊朗,衣着不凡,但是以那个老农的眼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个男子之后的也是两个年轻人,但是两人还是有些不一样,其中一人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另一个倒像是将军,这点老农还是能分辨出来的。那书生拿着鹅毛羽扇,不停地扇风,时不时的又望望远处的农田。那个身材壮硕的男子则是站在为首的那个人身后。
那老农也算是有点世面,去过郡治的人,见三人长得不凡,心里也是暗赞一声,遂向三人说道:“三位从哪里来啊?”
“我等从洛阳来!”为首的那个男子说道,然后也不管身后二人,向老农一示意,两人坐了下来。
“洛阳可是一个好地方啊!可比咱们这地方好多了!”那老农看了一眼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感慨一句。
“为何如此说呢?”为首的年轻人不解的问道。
“洛阳虽然老头子我没去过,但是也知道那是我大汉的中心,一个国家的都城,想是那里定然非常富庶繁华,可根本不是这乡间地头能比的起的。”那老农将手里的半块饼子揣起来,然后继续说道:“咱这河内郡啊,没治了!”
“恩?”那为首的年轻人身躯轻微一震,脸上神色复杂,然后继续问道:“怎么说是没治了呢?我看着农人耕作,一切进展的都挺顺利啊!”
“咳……”那老农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河内虽然是地处洛阳周边,也算是繁华富庶的地方,可是这几年确实灾异不断,祸乱丛生,百姓已经是民不聊生了!”
“嗯?志才,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那男子转过头来对身后拿着羽扇的人说道。
“这河内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啊!”那唤作志才的人自然是戏忠了,为首的人就是刘辩,而身后站着的那个则是赵云。因为戏忠总是来往于洛阳周边地区,所以这下刘辩才要戏忠为其讲解讲解。
“河内是除了洛阳和长安外,世家大族最多的地方了,但是不是所有世家大族都是好心肠,想必公子你也知道,有些世家大族里面的人比那些吸髓的蛀虫更可恨啊!再加上河内北面有黑山,民不聊生的必然的!”戏忠解释道。
原来戏忠是去黑山那里和张燕秘密会晤的,因为刘辩早早就开始谋划黑山军了,所以才有了这么多是事情,让戏忠去劝服张燕杨凤等人,但是到现在咳苦无成果。那次黑山军借着有好处才出兵的,现在没了利益,现在的良好局面也有谈崩的趋势!
后来在洛阳兵变的时候,戏忠正好赶到河内,遇到了负责接应刘辩的典韦等人,才跟着刘辩一起!
那几天可谓是心惊胆战颠沛流离啊!现在想起来戏忠刘辩等人还是一阵的心惊。
因为杜畿徐庶等人已经带着众人的家眷去了并州,而荀彧郭嘉也带着传国玉玺等物北上,刘辩身边正好就缺出谋划策之人,戏忠来的正是时候。
从洛阳去河内,若是走水路的话须得从小平津关那里渡过,但是刘辩有自己的谋划,所以让典韦安排了一艘船只送众人过河,在河上就发生了诸多宦官“落水”的事件。
黄河之中是有冲积形成的小岛的,刘辩等人也不敢耽搁,只在小岛上休息了片刻就换乘小船过到对岸,然后又找了几具或是罪犯或是犯官家属的尸首扔到河里,那艘大船也被刘辩派人倾覆了。这样一来就造成了皇帝太后等人葬生黄河的“惨剧”。
典韦虽然粗鲁莽撞,能驱虎过涧,但是肯定也有其细腻的一面,不然曹操也不会让典韦做自己亲卫头领。刘辩把一些事情交给典韦做,也是希望他能不只是一个猛将。虽然让其成长为像张辽那样统帅和武力值都很高的人是不可能的,但是适当的锻炼下还是有必要的。
所以刘辩就委任典韦和从太原来的赵云兄长赵风护持着何太后、唐氏、貂蝉(任氏)、万年公主刘璇、毕岚等人,还有诸多十常侍的财宝一起北上并州。自己则带着赵云和戏忠在河内逛了起来。
虽然何太后等人心里不放心,但是在刘辩的百般劝说下,才“忍痛告别”,然后三人踏上了河内之行。
说起来,众人中还有人不知道为何刘辩要陈尸黄河,但是刘辩心里暗道:“若是朕不死,董卓怎么敢篡立呢?”
刘辩听闻戏忠的话,若有所思。
“还有税!”赵云听到众人谈论,然后接了一句便不再言语,继续站在树下。
“恩?志才,我大汉的税法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刘辩疑惑的问道。
刘辩以前也是了解过一些历史的,知道东汉的赋税不算高,就连农业税也只是“三十取一”,这下听赵云说来,心里有些疑问!“怕是以后也要进行税赋改革了!”刘辩心里暗道。
“确实,我大汉的税很高!”戏忠说道:“说起来,我大汉的赋税总共分为三类,分别是田租、算赋和口赋、徭役。田租确实不高,三十取一的田租在历朝历代也算是最低的了,但是算赋和口赋却是异常的高。”
“我朝的算赋和口赋是对人征收的,不论男女老幼都要交税,征税的起征点也一直下降,武帝时三岁孩童开始起征,到了元帝时,由于贡禹的贡献,才变成七岁幼童开始起征。但是税额没变,就连异族地区也要征税,一直延续至今。再加上其他的赋税像关税、更赋等等,确实很高。百姓入不敷出,动辄因交不起税杀子杀女,这也使得人口锐减!”戏忠看着刘辩脸色越来越阴沉,声音也小了起来。
“咳……”那老农说道:“这位先生看的明白,这还不算,现在河内太守又加重了收税,说是河内总是遭受黑山贼的侵染,要征兵、要买粮。我家两个儿子去从军,就再没了音信了,还要再征我这三子!”说着老农就掉下眼泪来。“这让老头子怎么活啊!”
“老人家,莫哭,莫哭!让你那儿子赶紧藏起来,过了这阵风头就好了。”刘辩看那老人家,心里也是一阵悲凉,没想到那王匡王公节居然如此恶劣,多加赋税,还让不让人活了。
刚刚问了那个老农,他的田地本就没有多少,交完了税就再也没有多少了!再加上还要养活一家人,哪还有存粮,再过几月就要过冬了,今年冬天怕是难了!
“老人家,您那村里是不是都像您这样?”戏忠突然开口问道。
“确实!村里多半都是这样,一个村子都见不到几家人了,多数都是去别的地方,或是逃难,或是投奔亲戚去了!”
刘辩听到戏忠的问话,突然也想到了什么,然后看了戏忠一眼,对老农道:“老人家,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去并州吧。并州牧朱大人也算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再说并州土地多,容易耕作,到了那里也能谋一条生路!”
“陛下这是为自己攒人手呢啊!”戏忠暗赞一声。
“我等均有户籍在此,去别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啊!”老农哀叹一声。
东汉的人虽然可以自由行走,但是都有固定的户籍所在的,到了一些关隘,也是需要查考户籍才能通过。除非出现大规模的不作为或者流民现象,再者就是逃入深山之中,除此之外,没有户籍路引的人就是“黑户”!
“老人家不要心慌!”刘辩安慰道,暗说自己考虑不周。现在郡守大人要征发兵士,老人家若是不带着家眷逃跑,难道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出了河内就是并州了,那里土地肥沃,人口少,到时候见有流民来此,定然会重新分配土地农具。虽说路上受苦,但是起码保证了生活的需求了不是!万不能下不了决心,遗祸深远啊!”戏忠也在一旁劝道。
那老农听到那书生的话,心里也是在暗自思索,现在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不如拼了一把,能逃出去更好!
随后刘辩等人又和那个老农说了一会,然后突然看到老农怀里的那半块黑乎乎的饼子,让赵云出了钱,买了下来。
赵云心里也是看不得这穷苦人受苦,连忙多了给许多钱,在那老农的感激声中向前方走去。
刘辩看着那半块饼,狠狠的咬了一口,干燥,苦涩,乏味,痛恨,恼怒,羞愤,各种各样的滋味不一而足。刘辩回头看看那个继续耕作的老农,心里暗叹这世道:“真应了孔子那句话,苛政猛于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