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曲名为《阳关三叠》,曲风婉转,想是蔡卿能体会得到送别友人的时候依依惜别的感情。”
蔡邕流亡十数载,自然知道友人惜别的感情。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是多么豪放又深沉的感情,蔡邕此刻深有体会。
“朕哪有什么友人可以送别?这首曲子是朕随史子眇道师学的。不过道师已逝,此曲怕是除了朕再无人知晓了,所以若是蔡卿想学,朕可以让蔡卿记录在《琴操》之中。”刘辩诱惑道。
“臣想学,陛下若有任何要求,臣自然为陛下做到。”蔡邕当即开口说道,一脸的激动痴迷之色,刘辩见此,才发现蔡邕当真是琴术大师,视琴如命!视琴曲如命!
“学曲先不忙,听闻蔡卿有两女一子,也是习得一手好琴艺,今日登门怎么没见到?”刘辩询问起蔡邕儿女之事,想见见这些“名人”。
“两女粗俗,幼子年少,怕冲撞了陛下。臣这就唤来,请陛下稍等片刻。”蔡邕自贬道,随后退出琴室,去叫来儿女。
“还不拜见陛下!”蔡邕家教甚好,连忙叫儿女来。蔡邕夫人近日身体感恙,所以此时没有来见刘辩。蔡邕最是疼爱儿女,所以诸多技艺都教授下去。儿子女儿都能通琴艺,有文采。
“拜见陛下。”三人拜道。刘辩看了两女一眼,蔡琬身材纤弱,眉目清秀,仿若病重西子,身穿轻纱,一番素洁之像。蔡琰年纪稍小,眉宇间稚气未脱,但是看身量也是美人坯子。蔡理则是顽童模样,粉雕玉器的小脸蛋,怕是又是“美周郎”一般的人物。
“平身,坐吧。蔡卿你也坐。”刘辩身在蔡府,也不好反客为主,连忙让众人坐下。
“蔡卿生的好儿女啊!”刘辩感叹道,书香门第就是不同,连几岁的孩童都守礼有节。
蔡邕嘿嘿一笑,脸上赧然。
“大蔡小姐年纪以足,可曾许配了人家?”刘辩转头问蔡邕道。
“女儿不嫁,臣也无法,再说年纪虽然足了,但是毕竟还有些孩童心性,再陪她母亲几多时日也是无妨。”蔡邕怜爱地看着女儿,说道。
刘辩想想也是,蔡琬虽然年级足够,但是出身蔡邕家里,前几年流亡,自然不能行嫁娶之事,现在刚回洛阳几个月,也没人上来提亲。想是现在泰山羊家还没打算为羊衜提亲呢。
刘辩只是随口一问,倒不是说看上了蔡琬或是蔡琰两人。但是没想到蔡琬闻言,脸色就是羞红了,心里暗嗔:“陛下怎么似个登徒子。”
这却是冤枉刘辩了,刘辩还没想到现在自己不满二十,同时年轻人,而不是前世那样的成年人,现在和蔡邕谈论起来,自然被蔡琬误会。
随后又和蔡邕谈论了一些琴艺和处理政事上的事情,蔡邕又邀请刘辩在府上吃午饭,吃过饭后,刘辩暗示蔡邕到隐蔽处商量事情。
“蔡卿觉得洛阳好吗?”刘辩试探的问道。
蔡邕虽然心焦磨烂的渴望那两首琴曲,但是从这一段时间接触,知道陛下这是有备而来。想想刚刚自己口快说出了什么都答应刘辩的话,心里暗道被算计了。
刘辩问此话,蔡邕有些一怔,不知道刘辩是什么意思。只得沉吟片刻开口道:“洛阳为我大汉京师都城,繁华无匹,城高沟深,国家中心,自然是好啊!”
“那司隶好吗?”刘辩继续问道。
“呃……”蔡邕一凝神,没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司隶监管东都西都,山河密布,平原广阔,物产丰富,国之便利也。朝中大臣近居于此,一国之中枢,也还好。”
“那天下好吗?”刘辩语气不变问道。
蔡邕早就心疑刘辩的话语,这下最终的问题问出来,蔡邕确是没话了。只说了两个字:“不好!”
“天下什么样子,蔡卿应该比那些养尊处优,尸位素餐之人体会的更多吧。朕今日来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希望蔡卿你能为你这儿女好好考虑一番。自己的身家性命,除了掌握在朕的手里,也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刘辩笑道,蔡邕见此,就知道皇帝在谋划什么呢,自己要选好路了。
蔡邕不愧是老官油子,就算是文学成分多些,书卷气息浓些,没有那么多的心计和机关算尽,但是仍然能沉的住气,心里虽然有些颤抖,觉得这皇帝年纪轻轻就不同寻常,但是语气还是很沉稳。
“陛下可有什么教臣的?”蔡邕冷静地问道。
“想来何伯求离京不是没有原因的。”刘辩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蔡邕是什么人,一下就明白了刘辩的意思。何颙辞去北军中侯的位置,随着朱儁平叛后,就去了并州,被任命为并州治中从事,掌一州人才选拔。同时赵岐也去了并州,为并州别驾从事,总理并州一州事物。蔡邕心里知道刘辩是希望自己也像何颙一样离京,脱出这个乱局。
刘辩看蔡邕愣神思索,自己又接口说道:“蔡卿虽为议郎等诸多官职,但是还是一个文人,在那群世家大族眼里,卿也仅仅是个碑匠。留在洛阳没用,没准还会惹来不必要的横祸。”刘辩用稍微带有“侮辱性”的语言“贬低”了蔡邕一下。
“何伯求是陛下的人?”蔡邕闻言问道。
“何伯求弃暗投明,朕心甚慰。”
弃暗投明,谁是暗?谁是明?蔡邕知道刘辩说的是大将军何进。
“再说,蔡卿若是去了并州,还可以随朕学习琴曲。”刘辩嘿嘿笑道。
蔡邕闻言也是神情一松,问道:“陛下为何要让这诸多人都去并州?并州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自中平来,黄巾蚁贼作乱各州,唯有并州交州等地牵连甚少,交州偏远,自然比不上并州。并州虎踞北方,俯视各州,吞吐天下,气势壮哉。”
“并州有鲜卑匈奴作祟。”
“有朕在,害怕些许异族?”刘辩不屑地笑笑。
“臣尊陛下之言,不过,臣是以何种名目离京?”蔡邕问道。
“康成公隐居在青州北海国附近,不过北海那里有孔融在,也不好用什么名义把他罢黜。所以朕过几日会任命卿为东莱太守,到了东莱后,除了抵御海上贼寇外,就是去高密附近拜访康成公,从他那里帮朕挖掘出来一些治世人才。另外青州多黄巾余孽,蔡卿注意安全,朕会暗中派人送蔡卿赴任,蔡卿在任城用中庸之道就好,暗中和康成公说之,求贤是当务之急。明年时,听我手书再作打算。”刘辩简略的说了一下对蔡邕的安排。
话语中的康成公就是大儒郑玄,字康成,是北海高密人。郑玄是东汉经学大师,博古通今,曾入太学攻《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统历》、《九章算术》,又从张恭祖学《古文尚书》、《周礼》和《左传》等,最后从马融学古文经。游学归里之后,复客耕东莱,聚徒授课,弟子达数千人,家贫好学,终为大儒。党锢之祸起,遭禁锢,杜门注疏,潜心著述。以古文经学为主,兼采今文经说,遍注群经,著有《天文七政论》、《中侯》等书,共百万余言,世称“郑学”,为汉代经学的集大成者。
郑玄弟子众多,其中出名的有河内赵商、清河崔琰、清河王经、乐安国渊、乐安任嘏、北海张逸、鲁国刘琰、汝南程秉、北海孙乾、山阳郗虑、南阳许慈等人,俱是汉末三国时期的名士学者。
刘辩让蔡邕去任任城太守,就是让他用自己的名声为自己网罗人才。汉末不缺人才,但是若是治理整个天下,人才储备是非常重要的。
“陛下怎知康成公在北海?”蔡邕疑惑问道。
“朕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大概是在高密县附近,康成公隐居,最好的地方就是家乡了。”刘辩说道。“离京时把蔡卿家眷都带走吧,洛阳……”刘辩犹豫着说了出来。
等到了八月份,刘辩需要运作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蔡邕家眷在洛阳,谁知道那“丧心病狂”的西凉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诺。”蔡邕为人还是忠贞可靠的,刘辩尊重他,也没对他多加试探。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还有今日的闲谈,刘辩发现蔡邕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蔡邕是个博学多才的文人,文人不似政客,有那么多的歪门心思。他心里只想着怎么做好他的学问,写好他的字,弹好他的琴,顺带着在处理国事上出谋划策。但是绝对不会和那群污浊的朝堂政客们同流合污,陷害栽赃。
刘辩从蔡邕家密室里走了出来,就要告辞回宫中了。走在院内,恰好看到蔡琬和弟弟妹妹在一起读书。
午后的阳光柔和而不刺眼,七月份也不算是太热,蔡琬身穿素纱衣裳,口里颂着《诗》。
蔡琬见刘辩走来,盈盈下拜。
刘辩右手一托,示意平身。
蔡琬抿嘴一笑,不再看刘辩。
刘辩傻傻的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吴伉和蔡邕,大步走了蔡府。
七月初九,卢植上书东莱太守辞官,请拜蔡邕为东莱太守。大将军何进等人一商议,也无不可,毕竟蔡邕很有名气,为官多年,治理地方也没什么不妥,遂下诏书拜蔡邕为东莱太守,即刻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