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告别会后约半个来月,小毁挂了歇业一天的牌子便离开了市区。
回到老家时,嗔婆正站在院中凝视着某个方向,手中拿着花锄,似乎眉头轻皱。
小毁随手将背包放在石桌上,走近她,有些纳闷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轻唤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不由得加大音量:【婆婆?】
嗔婆微微一惊,很快回过神来,见小毁好奇地盯着自己,没好气道:【有你这样叫人的吗,差点没把我吓死。】
小毁嘿嘿一笑,亲热地揽上她的肩:【才不舍得吓你咧,谁叫你都不理我。】见嗔婆张口欲言,忙道:【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嗔婆微愣,很快道:【没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小毁也不多想,反正自她有记忆以来,嗔婆就一直神神秘秘的,没人能看得清。小毁总觉得嗔婆身上藏有很多秘密,但从来不向别人透露,即便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也只知道嗔婆懂得一些道家法术,而虽然嗔婆不教她这些东西,但在她身边也偶尔有些小精小怪出现,导致小毁早就见怪不怪,这也是为什么小毁在面对KTV那团绿油油还能那般冷静。
但嗔婆一直对她很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早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了,她撒娇般蹭蹭她的肩:【太久没见了,想你就回来啰。】
【得。】嗔婆没好气地推开她,继续被打断的工作,弯身为那株牡丹松土,【你自己反省下上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吧,少装了。】见小毁作怪地吐吐舌头,破功笑道:【放心,迷榖都给你种好了。】
小毁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
【婆婆,你太厉害了!】小毁飞快地抱了她一下,【我这就去看看。】
嗔婆忙拉住她:【急什么,它又跑不了。倒是你,这回有没有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小毁一脸茫然。
【装,你再装。】嗔婆轻戳她的额,【你今年多大了你知道吗?】
小毁摸摸鼻子,小小声道:【又不是买菜……】
【你说什么?】嗔婆微微一笑,小毁眼皮一跳:【呵呵,没什么,还在努力当中,快了。】
【是,一天比一天快了,是不是?】
是的。小毁在心底点头,但见嗔婆越来越灿烂的笑容,她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婆婆放心,过几天就是李云结婚,到时我一定在婚礼上好好物色一个对象回来。】说着又默默吐槽,她其实应该祈祷的是那对新人能够被宾客缠着焦头烂额从而忘记她的存在。
嗔婆满意点头,盘算着回头给李云去个电话,让她务必接下营造相亲这个神圣的任务。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听小苏说你早些日子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闻言,小毁马上苦了一张脸:【可不是,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您了。】说着煞有其事地吸了吸鼻子。
满满的关心硬是被她夸张的表情杀了回去,嗔婆直接道:【百风那小子跟我提了下,那些东西找的不是你,只是恰巧碰上了,回头记得把玉佩随身带着,平日里留点心,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噢。】小毁无奈地点点头,她也就难得的忘记把玉佩挂上脖子,居然就遇这那么一出,该说人倒霉是喝凉水也塞牙缝,以后她铁定玉佩不离身,专门定个闹钟每天提醒。
见她听进去了,嗔婆便放下锄头与她坐到树荫下,摇着蒲扇看着墙角那片青翠的花草:【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去养迷榖了,真难得你能遇上这样的客人。】
一说到这个,小毁也有点兴奋:【可不是,那天听他一讲我还真有点惊讶,尤其他是那样一个人,不过也对,他好像说是买来送人的。】后半句自言自语,然后随手拿过石桌上的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起墙上攀爬着的杜鹃的枯枝乱叶。
【哦?】嗔婆声音带了点兴味:【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小毁想也没想,随口回道:【三十岁上下,五官长得很好,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说话很温和,可又不是那种书呆子的温和,用书中讲的‘温润如玉’来形容也不为过,另外,这个气场很强,让人感觉很难看得清心思,很神秘的样子。】
嗔婆兀自沉默了一会,然后轻笑道:【你倒是看得很清楚嘛。】
小毁乱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没理嗔婆的揶揄,只是埋怨道:【听表哥说你又去山里了?婆婆,说过多少次了,深山野林的随处都有不知名的危险,咱们又不愁吃穿,你干嘛总是不听呢,就算接种回来再多的奇花异草,可如果你有不小心受了伤什么的,不是得不偿失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每次不都好好的吗,那山我从小就走动了,放心。】嗔婆眼底含笑,隐有欣慰。
小毁犹自絮絮叨叨:【前几个月不就有进山的人被动物袭击,打了120才抬出来的吗,总是不长记性。】也不想想这山有多大,又地处偏僻,可不是那些个自然景区,虽是不知名的山,可这里人迹荒芜,附件又只有小小的两条村,加起来都不到300人,政府早就发出通告,山林里有会袭击人的野兽,警告市民不要随便进入。
嗔婆其实是外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具体什么样的关系已经无从考究,因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听妈妈说,嗔婆孑然一身从未成家,总是天南地北地走动。直到不满周岁的小毁生了一场大病被刚好回家的嗔婆用了不知名的方子救活,之后便被父母当成了救命恩人,然后多番挽留,嗔婆便留在了恭家,自此便把小毁带在身边照顾,而由于父母工作繁忙,嗔婆不知不觉间已赢得整个恭家的敬重,成了恭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见小毁不依不挠,嗔婆摇首失笑:【我有分寸,小管家婆尽管放心。】
吃过午饭,小毁便收拾好背包准备回Z市。
两人将新接种的品种放上后备箱,见小毁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那盆在阳光下黑如墨砚的迷榖,嗔婆若有所思看了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回首道:【小毁,回去后与那客人尽量少往来。】
小毁愣了一下,转眼看了嗔婆好一会儿,眼神从茫然回到清明,她指了指那盆迷榖:【你是说它的买家?】
见嗔婆颔首,小毁很是好奇地微倾身:【为什么?】
嗔婆看着她,明显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斟酌着道:【我暂时无法说明,也不想编话骗你,总之,你记得跟那人少接触即可。】
小毁挑眉:【否则呢?】
嗔婆认真道:【不好说。】
小毁很想说她吊人胃口不厚道,但事实上,她知道嗔婆拥有某种力量,看每一件事都很准,每次都能让她化险为夷。是以,纵然这要求很没由来,她也只能撇撇嘴:【安啦,只是一个客人而已,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她又有些纳闷,那人是有什么问题吗?表哥这么说嗔婆也这么说。不过,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把花交给他便银货两讫,管他那么多。
回到Z市已是晚上九点多,看着不远处工地上的灯光,小毁松了口气,终于到家了。
拐入了一个弯道,小毁开了远光灯,同时暗骂政府的没人性,明明这条是到郊区的必经之路,却没亮上半盏灯,像他们这种有车灯的也就算了,可如果是踩自行车或者行人,乌漆抹黑的不小心摔到了怎么办。
小毁一边腹诽一边慢悠悠地开着车,车厢里飘荡着悠扬的琵琶曲,一曲终了,小毁正要赞许一下表哥送的CD音质确实不错,突然她心神一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颤。车灯照程之内依然是那条熟悉的公路,但却不再有车辆经过,这在大晚上来说确实不算怪事,然而,那方公车牌却依然不远不近地立在距她不足三十米的照程范围内。小毁下意识抹了下额上的冷汗,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十点正,她想给表哥打电话求救,却绝望地发现信号上打上了红色‘X’。一瞬间,小毁手心里已被汗水浸湿,她哆嗦地想着最近流年不利,一边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了一口气,CD里的音乐已又转了一首,说明平素5分钟的车程现在走了近15分还没有一半,她不得不承认她遇见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思及此,小毁苦笑,早知道就向表哥学个一式半招,现在两眼抓瞎,如何是好。
没有应对之策,小毁也只能强迫自己继续开下去,现在这情形,打死她都不敢下车,只能庆幸在路上充了满箱的油,希望能耗到有路过的车辆冲破这一气场。
然而天不从人愿,小毁满心希望被四周逐渐升起的雾生生驱散,雾气突如其来,不消一刻,车灯的能见度便从四十米骤减到不足五米。
噗!有什么东西撞到挡风玻璃上,然后擦了出去,下一秒,音乐戛然而止。小毁猝不及防被吓得浑身一颤,不等她反应,窗外逐渐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响,似翅膀扇动的声音,又似动物咀嚼,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让小毁那条绷得紧紧的神经啪的断了。
车不知何时已停止了驶动,灰黑色的雾层缓缓逼近,幽幽的车灯完全被笼罩,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密密麻麻的声音不绝于耳,车身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沿着车轮攀爬而上。
咔!是车门手把被拉动的声音,然后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小毁瞬间全身僵硬,紧接着再难克制恐惧,绝望地尖叫。
【小姐,你没事吧?】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由远至近,最后是落在她肩上的手,感觉到覆在她肩膀的手上传来的温度,小毁神志稍稍清醒,听得那声音又唤了她几次,小毁终于咬咬牙抬起头。
一张清俊的脸映微弱的灯光下面,此刻正略带焦急地看着她,小毁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然后忍不住眼眶泛红,她颤声道:【你是年先生?】
那人点点头:【我刚好经过这边,看到有车停在这里,便想看下需不需要帮忙,原来是你呀。】
呼——小毁长长吁了口气,然后虚脱般倒靠在车座上。
见她脸色苍白,年先生不无担忧:【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坐我的车,我送你到医院去?】
小毁无力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事,只是吓到了。】
年先生看了看四周杂草丛生,淡笑道:【的确,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开车确实不容易。】
小毁没有去解释被什么吓到,只是万分感激地看着这人,多亏了他,否则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下场,勉强定下心神,小毁道:【今晚真的太感谢你了,改天你来取花的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这人正在定了迷榖的客人,不想竟在这里遇上,还阴差阳错的被他救了一把,不管表哥他们说什么,这回都得感谢人家。
年先生笑了笑说没事,他也只是路过,然后又道:【我住在那边,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小毁想说不用,但到底今晚是被吓得够呛,看着这条路也不觉越发阴森起来,也不愿拒绝这人的体贴,道:【那就麻烦年先生了,我就住在宫巷3号。】
【嗯,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