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宴席,其实就是一个相对隆重些的聚会。蒙家虽说是Z市排入十大的富豪,但基本都比较低调,婚礼选择了庄严的教堂走西式传统,而戴了戒指换上旗袍,则走了中西结合的路线。场地选在自家的酒庄,客人大部分是自家亲戚及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剩下的就是一些生意上的重要合作伙伴。
七月属日长夜短的气候,太阳下山得晚,傍晚的酒庄沐浴在红彤彤的夕照下更添柔和,欢歌笑语,三五成群,人人脸上都染上了这份喜结连理的幸福。
自助式的宴席,虽走PARTY风格,但蒙家婆婆讲究,定下主菜108道,早早就请来了各地厨师,力求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满汉全席的色香味,同时为了应对李云嘟嚷的不伦不类,特意请来某酒店的西点大师,专门辟出一角来现场制订蛋糕点心,且强迫某位开酒吧的亲戚把吧里工资收得最高的调酒师带上,提供一堆装满各类酒水的箱子,慈祥地表示任其发挥,至于调酒师瞄到其中一箱外描“牛栏山二祸头”六个鲜红大字时嘴角如何抽搐,题外话了。
重金请来的西点大师看着眼前严重捧场的小姑娘呈目瞪口呆状,谁来告诉他一个看来最大不过5岁的孩子,如何能将3个巧克力蛋糕、5个蛋挞、约干泡芙曲奇塞进那个小小的身子且还一副兴致不减!
【小美!】远远一个声音喊了过来,【快过来,做什么呢?】
大师神经质地抽眉,但见小女孩垂眸勾了勾唇,然后慢条斯理放下手中咬到一半的红豆司康,回头迎向来人,露出一口小白牙,眼儿弯弯:【吃蛋糕啊。】
李妈宠溺地蹲下身替她抹去嘴角的面包屑,佯怒:【你妈妈不是不让你吃这些东西吗?小心吃成大胖子。】
【不会,我天生丽质。】奶声奶气的话听得人忍俊不禁。
李妈忍不住捏了捏红扑扑的小脸蛋,笑道:【是,我们小美长大后肯定是个大美女。走吧,你妈妈到处找你呢,咱们赶紧过去。】
小女孩甜甜一笑,然后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子已走出两三米,突然回过头一笑:【对了,蛋糕很好吃。】
李妈眼瞳微缩,然后狠狠甩甩头,揉了揉眼,看着渐渐消失的蹦蹦跳跳的背影,失笑:【真是老了,这么个小豆丁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可不只是人小鬼大。】
独留西点大师在原地风中凌乱,那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
一只艳丽的蝴蝶被小美头上漂亮发结吸引流连,旁人看过来是天真烂漫相得益彰,然而小女孩耳边却听到一记嘲讽:【你是饿了多久,小心被人看出破绽。】
小美天真的眼圆滚滚地看着蝴蝶,很有好奇宝宝的可爱,可惜蝴蝶收到的却是一贯欠扁的嚣张:【你以为我在意?】
蝴蝶诡异地凝固在空中,突然飞拍着翅膀扑楞着飞走。
怎么的也是今天主角之一,李云再讨厌应酬也不可能直接拉了小毁赵蕾随意折腾,一口蛋糕被过来打招呼的亲友打断三次,赵蕾死也不愿意再陪她丢人,拖着她就往酒庄门口走去,宁愿陪着她练标准微笑也好过面对那些言不由衷的赞美。
【咦?】正笑得脸皮发僵的李云突然眼睛一亮,飞快地转首看到蒙平。
默契一流的蒙平准确接收到她眼中信息,可惜他也看着来人一头雾水,不等新人失礼,旁边的蒙家小叔早就把人迎了过来,布满皱纹的老脸笑得堪比向日葵:【哎呀呀!小年,今天你能来可真是蓬毕生辉,两个小孩子的婚礼能迎得你光临,真是三生有幸啊!】
连三生有幸都出来了,看来小叔激动得已经一塌糊涂,蒙平无奈地向李云去了一个眼神,他这个小叔是蒙家人里比较有性格的一个人。所谓有性格就是当年即使被蒙爷爷打断了腿逼着要他接下公司也不肯妥协,嘴里叫嚣着宁死不屈,誓要与他的二胡共存亡。是的,二胡,蒙家小叔从小到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对二胡情有独钟。中学时还组了个‘虫二’的乐队,集合了一帮子乐器迷,逢学校放假就把小伙伴们邀到家里搞腾,虽然总是被邻居投诉,可也一直那样坚持了下来。大学毕业后,本来兴之所致却在某次协助演出时被省艺术团相中,自此开始正式的编制并逐渐参与较大型的演出,这么多年下来,大大小小的独立演出不知凡几,蒙家小叔更是被冠上了演奏家的头衔,得瑟得不行。
看小叔那热情的态度,蒙平很是纳闷,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有交集的人,如此这般却是为何?
【小平,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年先生,我们国家最年轻的钢琴家。】
蒙平正想吐槽这个称呼,却一下子被惊到:【年先生是弹钢琴的?】居然不是什么企业家或高管?
蒙季凌厉的眼神一扫:【什么弹钢琴的,是钢琴家!】说完又对年越不好意思笑道:【小年啊,别见怪,小孩子不懂事,粗人一个粗人一个。】
【其实也没差多少岁啊,说不定蒙平还比人家大呢。】李云小小声地说了句,再抬眸里笑得很得体:【年先生,谢谢你能来,上次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的帮忙,今天一定要吃得尽兴啊。】
【是啊是啊。】蒙平为表郑重,不等小叔指示已双手握了上去:【招呼不周,快里面请。】
年越依旧淡定,连这颇为热情的握手也没有吓到,笑容不变:【蒙老先生过奖了,我就是一弹钢琴的,恭喜蒙先生蒙太太,新婚快乐。】
【呵呵~】蒙平干巴巴笑了几声,你确定这不是嘲讽不是嘲讽?
说完,蒙家小叔便引着年越一行人入座,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接触那个小型的舞台后,年越唇边的笑消失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新娘的方向,没等他收回视线,一对新人已相偕走了过来。
小毁远远看着那一桌青年才俊,不觉对这明显的动机深感无力:【你来真的?】
李云看着那堆男色,嘴角笑纹愈深:【嗯哼。】
【你们也觉得要丢这个人?】
得到蒙平赵蕾笑容一记,小毁只得妥协:【给我表哥和姐夫留两个位。】
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啊,当下便端起了一张笑脸。不过,在看清那堆人的容颜时,小毁微眯了眼,没有看错的话,貌似有熟人啊。
不止她,李云待看清某人后,亦眼前一亮,难得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赵蕾一见二人反应,便知有故事,遂低道:【怎么回事?】
这厢李云借步碎声讲了个大致,那边年先生已站起来招呼:【老板娘,好久不见。】
小毁笑得有些勉强:【是啊,好久不见。】快一周,真的是好久。她纠结地看着年先生,开始天人交战,她应不应该现在跟他讨花钱呢?讨吧,绝对被李云痛斥破坏气氛,破她格调;不讨吧,难不成她要另择吉时去电,正经八百地说,年先生,不好意思,上次那花的钱你还没有给我呢。这样的话,她都想给自己一巴掌,好歹人家都帮过你,送个花怎么了。
见她表情数变,年先生保持了一贯的体贴作风:【老板娘,上次那笔生意钱我都忘记给了,睡醒了才想起来,不过你已经走了,也没办法付。我这会也没有带钱,要不下次约个时间付了顺带请你吃饭吧?】
四周迅速响起长短不一的抽气声,小毁微囧,先生你事没说错,话也没说错,可连在一起就有不小的问题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做那行的,你不知道最近S市的某种生意被打击得很彻底,搞得满城风雨了吗。
小毁抹脸振作:【没事,不就是一盆花嘛,就当交个朋友,谈钱多俗气啊。】心底小人猛抹眼泪,我就是个俗人……
年越很是感激,笑得一派纯良:【那真是太感谢了,老板娘慷慨,下次还去你们店。】
一旁几人头顶一排乌鸦飞过,哇——哇——
天色越晚,宾客已陆续到场,半点的钟声响起,婚宴正式开始。
主持人热情激昂地说完开场白,然后铿锵有力地道:【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一对新人入场!】
宾客们纷纷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看向红毯尽头,在伴郞伴娘张手撒开的花瓣雨下,新人徐徐行来,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甜蜜得羡煞旁人。
一对可爱的花童走在前头,蹦蹦跳跳,时不时对扔手中花瓣好不热闹,闹得兴起,突然小美回头对李云露了个灿烂的笑容,手中花瓣也向她飞去,李云先是愣了一下,但想到小孩子喜闹,便笑吟吟地任花瓣落下。一片红色的花瓣擦过她的头纱向手上落去,红得仿佛能滴出血,然而它真的能滴出血——李云猛地瞪大眼,张嘴想喊却说出不一个字,想转过头却无法动弹,一瞬间身体已不受控制,她眼睁睁地看着花瓣上的血凝成血珠滴下,她想移开手,却反而张开五指,将戒指迎向血珠。她急得眼眶发红,她记得百风说过的话,不准戒指沾染浊物,她没由来的知道那滴血珠肯定就是破结果的媒介,怎么办!血珠离戒指越来越近,李云绝望之际,一只白嫩的手恰恰伸了出来,稳稳接住那血珠和花瓣,然后轻轻拍上她的手背:【看什么呢,不就是一朵花吗。】
消失的力气突然涌回,李云猛地抬起头,只见小毁一手握住花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然后轻轻眨了眨眼珠,瞄见她身后旁着的苏莫,李云但觉双脚发软,幸好蒙平一直挽着她才不致失礼。
婚礼照常,小小的插曲没有几人发现,然而小毁却感到小美向她望了一眼,那一眼充满兴味和挑衅,不待她发作便蹦蹦跳跳地走向舞台,继续花童的工作。
【老板娘,还站在干什么?】新人已步上台,一众宾客已坐下,见小毁和另外刚到的两人还不动作,年越轻声提醒,然后伸手帮她拉开椅子,动作有点大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小毁一个不察,没有握稳手中那花瓣掉到了地上,她正要弯身去捡,百风道:【不用,小毁先坐下。】
见姐夫这么说,小毁也不坚持,暗暗庆幸姐夫来得及时,忙招呼二人坐下。
【小毁,这位是你朋友?】苏莫递了张湿巾让小毁擦手,就听到身边百风笑问道。他微微一愣,然后好奇地看向小毁旁边位子上的男人,然后惊讶道:【啊,是你。】
【你也认识?】百风收回视线,替他拈开落在发上的花瓣,问道。
苏莫点点头,低声在他耳边道:【就是我说的那个买的客人。】
不晓得二人低咕什么,小毁尽责地替双方作了简短介绍。
台上新人正追忆着相遇相知的美好年华,这边百风和年越也有礼地伸手,百风笑得别有深意:【年先生,幸会。】
年越笑容不变,依然是那抹绅士应有的弧度:【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