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椎走进门的时候文鸢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童乐的话被迫她去思考,他说就算现在的宋家明不会去做诈骗的事情,但是他以前做过,难道这次让宋氏倒台的案子居然是陈年旧案。
夜椎一言不发的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衣服走进浴室。文鸢回头想叫他的时候只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背影。文鸢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什么他总是可以沉默到这种地步,哪怕住在一间屋子里也依旧如故。
“夜椎,”她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磨砂的钢化玻璃门,里面传来水流冲刷的声音,她又用力敲了敲,似乎有人嗯了一声,“我看好了一套两房的屋子,你要不要去看一眼,不然我就直接告诉他们租了?”
“你决定吧。”
“你什么时候白天在,我拿了钥匙把东西先搬过去吧。”几天来两人都是各忙各的,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是夜椎答应了的事情,她相信他一定会做到,帮她找到宋家明。
“你什么时候需要搬就告诉我……咳咳。”夜椎的回答淹没在一阵急促的咳嗽中,文鸢愣了愣,夜椎的身体从小都是极好的,她生病他却从来不病。虽然宋家明刚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瘦弱而且营养不良,但是他的筋骨却是出奇的好,就像一种土生土长的野兽,带自愈系统的。
“喂喂,没事吧?你感冒了?”
“我没事。你先去睡吧,我泡一会儿澡。”文鸢又有些震惊了,他以前沐浴的速度和吃饭一样,都属于军需级别的,她还老觉得惋惜他如果参军的话一定特适应。“那你先泡着,小心别晕在里面,有事叫我。”
直到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夜椎才松出了一口气,瞬间撕裂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他小心的将连帽衫从身上扒下来,一边抽回浸泡在浴缸冷水中的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触目惊心的依附在右手小臂上,凝稠的血液顺着苍白的指尖合着淋浴的冷水冲入浴缸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血液的流速已经慢了许多,而且有凝结的倾向,他之前自己包扎的太紧,手指已经微微发麻。
冲洗了大约有半个小时,他才将身上的血腥气冲刷干净。然后撒上止血粉,用绷带缠绕,再套上塑料保鲜膜,换上一身长袖长裤。打开门,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哟,你这个澡洗的时间可真长。”文鸢一边说着,伸了个懒腰,从浴室门外的地砖上站了起来。“洗完了?”说着,她侧过身准备进浴室。
他们住的旅馆的卫生间是干湿两用的,也就是洗脸台和马桶是在外间的,浴室在内间独立分开。夜椎用身体挡住她,“你还没洗?”一回来就看见她湿漉漉的头发,显然是洗完了的。
“你挡着我干嘛?”她推他。
“我衣服还没收拾好,你再等一会儿。”他沉吟一声,轻轻将她往外推,一边闪身又进了浴室。
“受伤的话让我看看伤在哪里了,不去医院也要上药吧。”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却还是掩不住话音外的担忧。
从小他就是这样。他每一次打架都是因为有人将矛头对向她,而且他从来不当着她的面与人打架斗狠,他总是很沉静的很豁达的安抚着她回家,然后一回头就不见了踪影,隔了几天她再见到与她为敌的人,不是脸上挂彩绑着石膏就是从谁的口中得知已经住了医院。但是他自己很少受伤,每次受伤却总是躲在拉紧窗帘一片阴黑的房间里,也从来不告诉宋家明,从来不去医院,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他就像一种兽,高傲自负目空一切,却又倔强的令人心疼。
所以之后当她发现他受了伤,就默默的把消炎药,止血绷带,化瘀通经的药膏买回来,堆放在他房间的门口。敲一敲门,就走开。于是他便开了门把药品取进去。渐渐的,这便也就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包扎完了。”他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她转身朝卧室走,他迟疑了片刻,便也跟着她往卧室走。
“不打算跟我说说是谁么?”她斜靠在床沿上,提示他。
“爆表的人。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出手。刚才你说你找到住处了,我们尽快搬。”
文鸢诧异了,“爆表,表叔?他没事冲过来打你干嘛,难道真的要抓你去做他姐夫啊。”
夜椎自嘲的笑了笑,爆表是不会容忍他这样的姐夫的。
“对了,我去过那家律师事务所了。”
夜椎蓦然抬起头来,眼神却是锋利而警惕,“宋先生办公室的那家?你去干嘛?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我见到童乐了。那个告发爸爸的律师。他好像承认了……那个,他跟我妈妈是亲戚。”
“还有呢?”
“从他的话里推测,这次的诈骗案好像是涉及很多年前的。他问我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些其他的事情。”
夜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斩钉截铁的盯着文鸢的眼眸道,“与这个人的交道就到此为止吧。我会找出宋先生的下落的,以后你不用再见这个人了。”
文鸢却一股无名火上来了,“那是我爸爸。这个童乐是我妈妈的亲戚,怎么能让我就到此为止呢!以前就因为爸爸的事我从来不关心,现在想帮忙也插不上手。你能找到爸爸的下落,我为什么就不能呢。”
夜椎呆怔了片刻,有些欲言又止,三年不见,这位大小姐倒是脾气见长啊。
见夜椎一声不吭的愣在那里,文鸢不由得心虚起来,他现在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了啊,还没有血缘关系的,说走就能走的,她还对人家大呼小叫,若是连他也不告而别那她就真成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孤儿了啊。
她伸出手,拽了拽他的手腕,“喂,你不会也一生气,就像爸爸一样丢下我不管吧。”
她的话令他一骇,他有些莫名的看着她怯怯的眼神,就像明知道要被遗弃的小动物般无奈而楚楚可怜。她吸了吸鼻子,眼眸更水润了几分。
“呃。”他右手拨了拨头发,突然一阵晕眩,看来真是失血过多了,顺势便坐到了床上,仰躺了下来。
“没事吧?我帮你倒杯水。”说完她飞快的松开他,冲进开放式小厨房拿杯子倒水。
早上的时候文鸢腰酸背痛的从地上爬起来,昨晚她一意孤行一定要与夜椎换床睡,他睡柔软的大床上,她睡地铺。结果就是捣腾了一夜,全身骨骼酸痛。
手机嘀嘀嘀的叫着,她下意识的以为是闹钟在响,现在放暑假她不用赶早课,便拉过薄被埋脸继续睡。
“你的电话。”夜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嗯了一声,无动于衷。“要我帮你接么?”她又嗯了一下。夜椎无奈的叹了口气,跨过她的身体,走到书桌边翻出了她的手机。
一会儿夜椎在文鸢的身旁趴下,将电话靠在她的耳边,一边低声说,“可雅。”
文鸢下意识的复述道,“可雅。”
“塔拉,我们下飞机啦——我们来啦!”
“哦,下飞机啦……谁?谁下飞机了!”文鸢猛的跳了起来,后脑勺磕在夜椎的下巴上,夜椎倒抽了几口凉气,把手机塞进文鸢的脑袋和肩膀之间,咬着牙走了。
“塔拉,我是可雅呀,还有堂,菲比,我们都来了。贝利在参加足球队集训,他可哭死了,他说一结束立刻就买机票飞过来跟我们会合。”
“你们,怎么都来了?”文鸢强忍住哽咽,心底暖暖的感觉涌起。
“看你呀,连一个暑假都等不及了!”电话里,可雅的声音是雀跃的,她跟文鸢一样也在伦敦三年了,却只回来过两次。现在,她也可以回家了。
“你们等着,我来找你们!”文鸢声音微微发颤的道。
“别急。我已经帮堂和菲比订好了酒店。我先要回家一趟,他们两个就交给你了。我回来以后再来找你们。他们的酒店地址之后我会邮给你的。”
挂掉电话,文鸢的神情无端的有些落寞。夜椎走到她身旁坐下,“你去好好招待你的同学吧,搬家的事情我来。”
文鸢瞥了一眼他新换的绷带,既然已经揭穿他也懒得掩藏了,白色的绷带露在外面,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夜椎,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你应该放手让我分担。现在爸爸失踪了,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唯一的家人,我不喜欢总是看着你受伤看着你受累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每天就像没事人一样和同学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我应该承担起一点责任了。”
夜椎有些吃惊的看着她,许久眼神柔和下来,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心底说道,可是,责任却不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