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或许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诧异甚至带着一丝压制的愤怒看着她抱起了贝儿,走出了医院。卡龙果然安排了那间VIP病房,有电视和冰箱里满满的食物,贝儿笑得格外甜蜜。
贝儿是个安静有些怯懦的女孩子,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不仔细听很容易错过,她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年纪,但实际上可能要大一些,只是孤儿院的孩子许多都分不清真实的年龄。
她的身体算是虚弱的,和里面出来的孩子比可以算是娇弱不堪,这也是令夜椎头疼的一部分原因,他不敢收下更多外来的孩子。
文鸢问她,平时和谁最好,她脱口而出,菜菜。因为育乐家园里只有她们两个是女孩子。文鸢拍了拍她的头,想起除夕的话,菜菜死了。她不知道在贝儿的眼里,死了是什么概念,也许对养殖场的孩子来说,死了再平常不过,但对于普通的孩子,这却是一个复杂的概念。
“那以后,贝儿和我做好朋友好么?”贝儿红了红脸,柔和的笑了。
贝儿在文鸢的臂弯里睡着了,文鸢觉得孩子是那么样的虚弱,任何普通的外力都能轻而易举的伤害他们,可是在养殖场里,他们却那样凌虐他们,欺压他们,他们连野生动物都不如。所以,夜椎才会如此的冰冷和淡漠吧。
贝儿在医生和护士的多重关照下,恢复的很快,有文鸢的一直鼓励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医生说贝儿可以出院了,贝儿不舍的抱了抱医生,感动的医生泪流满面。
“塔拉老师,以后你还会经常来看我么?”
“当然了,我们是好朋友嘛。”文鸢勾了勾她的小手指,心里却开始担忧,究竟为什么她在育乐家园里生病会被隐瞒,会被拖延,是每个人都知道还是几个人知道,他们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然而最令文鸢心神不宁的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预感,卡龙其实一直隐藏着某些事情。从她认识卡龙的那一刻起,他给她的感觉就是坦然而豁朗的,他与夜椎的冷淡,惊沉的消沉,并不相同,若不是他亲口承认不会有人质疑他的出生和童年,也可以说养殖场里的孩子极少有他这样的明朗。可是,为什么这份明朗此刻却让文鸢觉得骨子里的寒冷,那种无处着力的虚弱感。
贝儿回院了,多佘婆婆和琴子把大家伙都聚集起来,买来了蛋糕和水果,给贝儿庆祝,除了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其他孩子的眼中都有了笑意,尤其是,站在最后面的除夕。
“我们让除夕哥哥唱一首歌好不好?”文鸢挑唆道,孩子们都拍起手来,只有几个大孩子迟疑的看着他,不敢有动作。
“我拒绝。”他的笑容敛了下去。
“这是贝儿要求的哦,你忍心拒绝么?”文鸢晃了晃贝儿纤细的手,除夕怔了怔,终于往前走了两步,唱起了一首民谣。歌声的确不怎么动听,还夹杂着几分说唱的味道,文鸢却鼓舞的领头叫好,还一边在贝儿耳边说,“贝儿面子真大呢,没人差遣的动的除夕哥哥也听贝儿的话。”贝儿咯咯的笑起来。多佘婆婆的笑容也更大了。
然而几天以后,贝儿却受伤了。她的柔软的手臂被开水烫出了一片殷红的血泡,手臂内侧的皮肤也开始溃烂,她哭的歇斯底里声音也哑了几分。李秀匆匆忙忙的抱着她去医院,也来不及责怪哭成泪人的美欣。
“到底怎么回事!”多佘婆婆终于怒了,安顿完几个小婴孩。冲进办公室就指着坐在角落里啼哭的美欣质问道。
“我就想给她洗洗,没想到她会把热水瓶打翻,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你——你这是要害死孩子们啊!”多佘婆婆的手指颤抖起来,然而这句话一说完,美欣就诧异的抬起头来,恼怒的看向多佘婆婆,刚进门的老曹听到脸色也变了。顿了好一会儿,老曹才委婉的劝道,“多佘婆婆,你这么说美欣也太过了,她自己也不过才多大啊,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女孩子,这次是不小心了一点,以后我来多顾着,让她去照顾大点的孩子吧。”
多佘婆婆沉默了好一会儿,布满褶皱的老脸上落下了几滴眼泪,不再说话了。
文鸢进去的时候,三个人都沉默着一声不吭,多佘婆婆压抑着转身就走了出去,她还是不放心孩子们。
文鸢隐隐的觉出了有哪里不对劲,她原本以为老曹是给几根好烟就兜底掏心的老好人,然而慢慢的,她意识到老曹的每句话都是斟酌之后的,给他烟他会说话,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说他心底其实是有一杆秤的。
譬如就是他雅雅的告诉文鸢,琴子老师啊暗恋夜椎主席好久了,一心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呢。但是文鸢问他美欣与李秀是不是早就认识,他却哈哈的打马虎,半天没个准数。
文鸢也不再多问,她走到婴孩的休息室门外,看到琴子一边抱着哄孩子,一边好言好语宽慰着正在抹眼泪的多佘婆婆。多佘婆婆喃喃反复的都是一样的话,“我这条老命也不在乎,就是心疼那几个孩子啊,那几个没爹没娘也不知道主席哪儿给找来的苦孩子,你没见着,头一回看着他们的时候,眼睛可吓人了,各个红的像能滴血似地——可怜的苦孩子啊。”文鸢脚步停了好一会儿,她想进去,却因着之前的事琴子似乎对她很不满处处都不给好脸色,文鸢想了半天便作罢了,她转了个身,朝着阅览室走去,心想或许那个心比天大的野孩子嘴里还会有几句真话。
除夕果然躲在阅览室里,他双臂圈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身边也没有一本书,静静的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文鸢走过去,一声不响的坐在他的身边,两人默默的坐了好一会儿,文鸢终于说,“你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贝儿的事?”
文鸢摇了摇头,“现在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你应该也不清楚,否则你会来告诉我的,就像那次一样,让月霖或者哪个传声筒。”
除夕微微侧过了头,似乎在观察她,又似乎在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幽幽的道,“我怕,贝儿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呢?”
除夕径自站了起来,也不再多说话,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慢慢的朝寝室走去。
李秀来来回回往医院跑了好几次,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说贝儿的情况不容乐观,因为原本身体虚弱,产生了败血症,因为年纪小受到了肺部感染,因为皮肤溃烂和输血引发了高烧,每次她带回来的一句话总是能令文鸢的心情沉重几分。最终,文鸢忍不住了,自告奋勇的要去医院照顾贝儿,不料这次李秀却没有随她的意,而是淡淡的道,那里有医生有护工,你去了也没用,还不如好好在这里照顾其他孩子。几句话噎的文鸢答不出话来。
文鸢给夜椎打电话,电话在手里握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每次都让夜椎出面,以后李秀肯定不乐意了,她才是育乐家园的院长,她说的话都不算她还管理什么孤儿院,而且上次卡龙的态度也令她隐隐的怀疑,她不想这时候还给夜椎增加麻烦。
半夜传来小声的敲门声,文鸢原本没有睡踏实,不由得一惊,听到外面压低的声音喊,“老师,是我,是我——”她仔细分辨了一下,咕隆冬爬起来开门,门外站着除夕和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你们干嘛呢,半夜不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