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飞一连三天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纹丝不动,仿佛变成了一棵沉默的树,一块安静的石头。
一只调皮的小鸟甚至落到他头上,细爪子扒拉着他的头发,似乎对这柔软温暖的毛发感到满意,打算筑巢做窝。老仆人及时地打消了它的安家计划,小鸟不满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老仆人也曾偷偷地用手指试探了小主人的呼吸,他害怕少爷会再一次回归神明的怀抱,感谢迪那米努斯的庇佑!虽然小主人的呼吸若有若无,缓慢悠长,但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里离镇上虽然远,但还是有行人经过,为了避免惊世骇俗(实际上老仆人已经认定这是神迹,但他也顾忌宗教裁判所①不好的名声,那些狂热的家伙总是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两眼发红地审视着每一个人),老仆人给少爷搭了个简陋的棚子。
这天老保罗到镇上买一些日用品,老仆人一个人坐在门前空地的树墩上晒太阳,他已经六十岁了,头发花白,皱纹如同木屋墙壁上倔强的藤蔓般爬满了他的脸。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思绪也回到了悠长的时光,他原本是一个贵族的逃奴,幸得老主人收留,威廉姆森一家从未将他真的当做奴仆对待,就像对待家人,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看着幼小的温斯特一点点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剑士学徒。
但他也知道温斯特的缺点,从小就怜爱小动物,还喜欢养花种草,气得乔纳森把那些花草都拔除干净,花盆砸个稀烂。小温斯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让乔纳森恼火,训斥他像个小姑娘。是的,温斯特是有些胆小懦弱,但休斯认为这是他富有同情心的表现,是个十分善良的人。
一次感情的创伤加上不能修习斗气的绝望,让温斯特沉默寡言,有时面对乔纳森恨铁不成钢的责备,他也不发一言辩解,只是默默地锻炼着自己的剑技,即使是徒劳无功,即使是徒增哀伤,他的苦闷却从不向人诉说。
老仆人一直担心他的状态,觉得他整个人都失去了自信,就像一棵空心的树,外表还完好无损,却已经失去了生机。
这次伤愈以后,温斯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变得非常自信,无论是眼神还是他的动作,都那么的凌厉有力,仿佛大权在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就算在主人身上也从没见过这种气势。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老仆人的回忆,他惊慌地站起来,看着小路的尽头驰来几匹骏马,马背上的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奎斯的利爪佣兵团!”老仆人吓得手足无措。
几名骑者控马越过了矮小的灌木护栏,在老仆人面前勒住马匹,一个戴着铁质民兵盔的家伙傲慢地用马鞭指着他,“老家伙,你的主人在哪里,他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哈哈,说不定躲在哪个角落里发抖呢。”
“真是剑士学徒的耻辱。”
“应该向剑士公会建议,剥夺他的称谓。”虽然剑士学徒不是真正的职业者,但却是剑士的基石,作为剑士的预备役登记备案,拥有属于自己的徽章。
几人肆无忌惮地嘲讽着。
老仆人强压着愤怒和害怕,低下头说:“我家主人外出未归,不知道几位佣兵老爷有什么来意。”
“你这卑微低贱的仆人,胆敢这样跟我说话!”最先说话的叫马尔斯的家伙勃然大怒,一鞭抽到老仆人身上,老仆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哀叫声引得几名佣兵哈哈大笑。
“打死他,看他的胆小鬼主人躲到什么时候!”马尔斯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几个佣兵跳下马来,围着老仆人拳打脚踢,老仆人身体蜷缩得像个龙虾。
“够了吧。”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但谁都听得出里面压抑着的怒火。
“谁?温斯特?你这个胆小鬼总算是出来了。”马尔斯先是一怔,然后又是不屑的嘲笑。
几米外的一个简陋棚架四散倒下,尘灰飞扬中,一个人站在那里。
“装腔作势。”马尔斯给彭飞的出场如此定义,等会自己的皮靴就会踩到他的小脸上。
马尔斯狞笑一声,脚下用劲,要一脚跺断老仆人的手臂,作为对彭飞嚣张态度的惩罚。
突然他感觉脚上一麻,整个人站立不稳,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其他人只看见彭飞手一扬,一根木枝仿佛长了眼睛,击在马尔斯腿弯处,然后马尔斯触电一样地差点摔倒。
环跳穴,彭飞有些遗憾自己的手劲不够,否则马尔斯肯定要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一起上!剁了他!”马尔斯恼羞成怒,几个佣兵纷纷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朝彭飞围了上来。
“英勇打击!”几名佣兵同声大喊,手里的武器闪着寒光,从上自下的劈落。
这就是奥兰斯曼大陆的武技,剑士的技能高度统一,剑士公会的认证考核指标有严格的规范定则,一名剑士在什么阶段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多少的攻击速度,怎样的技能,都在规定之内。达到一个标准,就代表一个新的阶位。
英勇打击,沉猛打击,迅捷反击等等都是规范的教条式的动作。几乎所有的剑士学的全是这种剑技,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除非阶位达到五星的大剑士才有可能总结出自己的一套技能。正因如此,两名剑士搏斗的话,交战的双方都对彼此的剑技知根知底,往往打到后来就是力量的比拼。
彭飞私底下用自己了解到的剑技和前世的剑法相比较。
客观的说这种剑技,毫无花巧,简单直接,绝不会因为美观而刻意地要挽个剑花之类的,适合在战场上冲锋杀敌。
但剑技归根结底只是一种技能,有先天的局限性,就像打铁的铁匠,打铁也是种技能,就像精于缝纫的裁缝,剪裁也是种技能。而剑法是用剑的方法,两者就好像一个画匠和一个画家的区别。
剑法有自己独特的个性,或者张扬犀利,或者阴狠毒辣,或者光明正大,或者迅捷如电,拥有了鲜活的灵魂。学剑法的人会身不由己地被剑法所感染,潜移默化中慢慢地变得和所学的剑法一样。常有阴郁低沉的人因为学了光明正大的剑法而变得朝气蓬勃,也有那爱说爱笑的人学了阴险凶狠的剑法而变得满脸凶戾,六亲不认。
刀法和剑法有相通之处,五虎断门刀是一门霸道刚猛的刀法,彭飞也因为修习此刀法而变得霸气十足,人凭刀势,刀借人力,方能水乳交融,人刀合一。
在武器自高落低的空当,彭飞欺身而进,一把抓住一个佣兵的手腕一拗,佣兵疼得手指一松,剑掉落,彭飞另只手轻轻接过,整个人灵巧地转到他身后,然后将剑横在他脖子上。“住手。”
几个佣兵震惊地面面相觑,彭飞这一下兔起鹘落,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伙伴就已经落入敌手。这似乎已超出了剑士学徒的实力,几个佣兵暗暗地判断。
但马尔斯自忖自己处于剑士学徒的顶端,很快就能进阶真正的职业者,成为一星的剑士。他一向轻视这个狮王佣兵团的继承人,不甘心这样被彭飞制约,不屑地说:“动手呀,你这个胆小鬼。”
几个佣兵回过神来,早听说温斯特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为了一只受伤死掉的兔子都能哭上半天,他肯定没胆子杀人的。之前在抢夺狮王佣兵团营地的战斗中,温斯特有几次都有机会伤到对手,却因为心软而迟疑,导致最后惨败,他落败后的软弱眼泪似乎更印证了这一点。
佣兵们一时间心头一松,同时心里生出一种差点被欺骗的屈辱感,大为光火,一齐附合着马尔斯嘲讽彭飞。就连在彭飞剑下的那个佣兵也跟着嚣张起来,仰着脖子喊道:“杀啊,杀啊!”
“好吧,对于这种诚恳的请求,我向来是不会拒绝的。”于是彭飞剑一抹,一股血泉迸溅而出,那个佣兵瞪大了眼睛,仿佛死也不敢相信胆小鬼温斯特会真的动手。
“你,罪该万死!”马尔斯也没想到彭飞居然敢杀人,他怒火中烧,但多年来的争斗经验告诉他不能掉以轻心,他调整自己的呼吸,提升自己的状态。他身上发出微弱的白光。
“斗气。”彭飞眯缝着眼睛,心里感兴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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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在广袤的奥兰斯曼大陆,有众多宗教,各自有自己完整的教义和信仰,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和传统的领地,将其他宗教视为异端邪说,宗教裁判所应运而生,执行着保卫和清洁宗教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