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新婚第三天起
本田,其实还应该向一个人表示谢意的,那就是他的妻子幸子。
在决心引退的那一天,本田对妻子说:
“我决定和藤泽一道辞职。”
他若无其事地只是说了这一句。
“你原本就是个开明的人。”幸子说。
埋头于工作的严酷而漫长的岁月,到此就完结了,这也是把幸子卷了进去的岁月。
尽管对本田是个“又会干活又爱玩儿的人”有思想准备,但幸子从结婚典礼的那一天起,就吃了一惊。
幸子到内室更了衣出来一看,婚礼宴席上欢闹异常。本田脱光了上衣,让艺妓弹着三弦,在高唱“我的恋人,是酋长的女儿……”,跳的正欢呢。
新郎是一副估计新娘更衣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打错了算盘的尴尬的表情,幸子也觉得吓了一跳。
对此,幸子用开朗的语气说:
“新婚伊始就这样……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在西落合的本田宅邸。丈夫本田到美国去了,没在家。在宽绰的西式房间里,摆着幸子插的花。在房间的一角,有与外国元首们合拍的几枚照片。
被钓香鱼招待而弄得热闹非凡的庭院里,还留着残雪。家庭园艺师来了,有好几个幼儿从草坪中跑过去,多半是孙子的小朋友们吧。关于本田,有好多人写了很多书,然而关于夫人,或者说从夫人的角度,却还近于没有人写过。
为此曾多次想采访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我还以为她不大愿意说话呢,意外地却非常爽快。
新婚的第三天。
本田对幸子说:
“你到办公室去帮忙吧。”
修理汽车的厂房天棚很高,中间像个二层楼的地方,是账房兼零件仓库。
那儿有一名管账的中年男子,是给这个人当助手吧。那个男子时常出去,因此要帮忙的工作,就是替他记记账和分发零件。
一笔笔地记载客户的车子修理什么地方,使用了什么零件,领走了多少等等。
楼下不断地发出要求给零件的叫喊声:
“请给我××!”
“请把××拿来!”
于是就得商品目录、绘图不离手地去找,总之,零件的数目、种类极其庞大。
“我不懂。请来一下!”幸子常常发出哀鸣。
干这种活儿,穿着和服很不方便。于是本田就给她买来了西服,每天都穿着西服干活儿。
晚上,十二点以前没睡过觉。
工作一忙起来,本田就一连四天彻夜不眠。也许稍稍打个盹儿吧,他粘在工厂了。
幸子也不示弱地陪着干,但在第三天头儿上就倒下了。她说:
“眼睛直冒金星,对着镜子都不认识自己了。”
不久幸子生了孩子。即使如此,生活也仍然没有变化。家里事,由本田的妹妹她们帮忙。
徒弟们还有休息的时候,本田夫妇一年到头也没有休息。只是偶尔,本田带她去看一场电影。即使如此,也背着人去,还带上妹妹。在电影院里,让妹妹夹在中间坐着。
2 嚎陶大哭的丈夫
几年以后,幸子看到了开朗的丈夫大声哭泣的场面。
根据幸子的记忆,本田想生产活塞环的那阵子,当时还是合股的工厂。股东们说:
“如果你想干那种多余的事,你一个人单干好了,我们一切都不管!”
这种撂挑子的态度,使得本田懊恼得大哭了一场。
发生这件事之后,本田和宫本两个人开始了活塞环的试制,但没有成功。
于是,这两个人便铺张草席睡在工厂,幸子一日三餐做两份饭,给他们送到工厂,幸子还跑过当铺。
这时,宫本对幸子说道:
“夫人,我们试验了好多次,只差一点点儿就过不了关。”
幸子相信自己的丈夫,如此热心,如此拼命,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为了提高自己,借鉴别人的经验,本田到浜松高工去学习,还到全国各地去“拜师学艺”。
“关于工作上的事,他什么也不跟我说。当然啰,外出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讲……只见他一次接一次地去追逐工作。”
不久,活塞环的制作成功了,还有种种的发明,他的事业走上了轨道。
说是为了后来有用,本田还带着幸子去看艺妓表演。不止如此,本田还带着他妹妹和父母去找艺妓玩儿。幸子说:
“看上去倒是挺有趣儿的,更深的东西就不明白了。”
当然啰,当带上幸子一个人去,艺妓也只有一个人时,幸子只得在账房里等到本田玩完为止,尽管她感到很无聊。
本田有时也带着幸子和孩子们去驾车兜风。
但是,事先也不打招呼,突然就说:
“现在就走,快去准备一下!”
“他一想便立即行动,我不马上跟着去是不行的。”
3 只妻子一个人种菜
战争结束以后的一个时期,靠储蓄坐吃山空,没有其他收入。幸子穿着紧腿裤,把300坪的庭院翻耕起来种蔬菜。
一开始幸子的母亲前来,又是帮忙又是教。
在两处地方挖了粪肥池,摇摇晃晃地从那儿把肥料装进木桶挑着走。
常常被孩子们讥笑说:
“您不能挑得好一点儿吗?”
没多久,收获了很多黄瓜、胡萝卜和南瓜。
附近的蔬菜店老板说:
“真是内行人也敌不过呀,您吃不完的部分,换我的豆腐怎么样?”
幸子说道:
“好吧。”
幸子立即答应,开始了以物易物。
在这些日子里,本田一次也没下过地。
他无所事事地,以游手好闲人的和服便装打扮,去学习吹笛子什么的去了。
为此,邻居们都说:
“这家的太太可就怪了,她究竟是傻子呢,还是聪明人?她一点儿也不说怪话,就像没有事儿似的。”
“我傻。”幸子搪塞过去了,“我知道这些人是不可理喻的。再说,我深信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他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玩儿,而把妻子弃置不顾的人。让我再忍耐一年吧。”
看到妈妈这样子,儿子博俊曾经这样写过:
“妈妈真是个古风浓厚的人,按丈夫说的做,不辞辛苦地跟着他。老子真应该好好谢谢妈妈才行。尽管我说的是些过分的话……”
4 两口子搞“叭叭叭”
正如幸子所期望的那样,大约在一年多以后,本田生产出了“叭叭叭”(机动自行车)。
本田对幸子说:
“因为这是第一号,就请你来骑吧。只要是你这位女人觉得好,一定会畅销的。”
这意思就是说,让幸子既当试车员,又当宣传员。
幸子从小学二年级时起,就骑自行车。她就是那身种菜时的紧腿裤打扮,骑上了“叭叭叭”,按照本田的指示,从浜松火车站,往市中心的大马路跑去。
在几乎是战争烧迹的荒原上,发出很大的声音跑过去,因此当即集中了人们的注意力,订单接踵而来。
作为试骑的结果,幸子向本田报告说:
“我的裤子给弄脏了,你看怎么办?”
“真的,真不得了。”本田说。
到了晚上,这回本田骑上“叭叭叭”,也不说到哪儿去,就出去了。
可是,发动机那很大的声音,都把本田的去向,传到了幸子的耳朵里。“啊,他在那边。”“啊,他在那边停下了。”
等本田回来以后,幸子把这事告诉了他。
本田抱着头说:“啊,这可不行。”
5 希望还是大一点儿好
幸子对河岛喜好入社当时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的。
说到浜松工专,那是当地的最高学府。那种学历,对一个小小的街道工厂来说,有些不适合。
“像你这样拿高薪的人到我这儿来,我也养不起。”本田谢绝说。
“不,我不要工资。”
“你是这么说,但作为雇主可不行,我有责任。”
尽管如此,第二天河岛又来了。
“真够热心的!”幸子说。
河岛一连来了近一个月,这回本田认输了。
“雇得起雇不起,可不知道啊!”
本田叮嘱了一句之后,还是采用了他。
果不其然,在生产出“梦想号”前后,由于久雨等原因,库存积压,终于发不出工资来了。
“好容易走到这一步,难道会垮掉吗?”本田仰天长叹,热泪盈眶。
这时,幸子说道:
“他爸,我们是从零开始的,垮了,再从零开始不就行了吗?”
“是吗?你能够这么说吗?那好极了。”
他们之间有过这样的对话。
本田没有屈服。
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本田一本正经地对幸子说:
“她妈,我想成为日本第一!”
“你是说希望吧?希望还是大一点儿的好。”
幸子也没有想到会成为日本第一,而从接近日本第一的时候起,本田又嘟囔开了,想要成为世界第一了。
6 妻子的飞机驾驶证
到了东京之后,本田公司实现了高速增长。
昭和二十七年,在本田长期出差去美国期间,幸子偷偷地去教练所学习驾驶技术,获得了驾驶执照。本田回国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儿子博俊还记得母亲那头戴大帽子,手握美洲虎的黑色方向盘的飒爽英姿。
昭和四十七年,这回幸子向驾驶飞机发起了挑战。
她已经弄到了摩托车和汽车的驾驶证,想顺便也弄张飞行员执照,她想试试自己能量有多大——出于这样一种心情。
她到本田在桶川经营的航空学校去,当时幸子已经年近花甲了。
她对担心她年龄的校长说:
“我与岁数无关。”
她要求校长对她的身分加以保密,但很快就在本田面前暴露了。
尽管本田感到吃惊,却阴沉着一副脸首先问道:
“你像普通人一样,都正二巴经地交了学费和酬金吗?”
当然,幸子已经照付了。幸子说:
“他不准公私不分,在这方面非常严格。”
本田也是飞机爱好者,也曾学习过一段飞行技术。
在飞行训练中,也曾发生过迫降事故。奇怪的是本田连一点儿擦伤也没受过,使跑过去的记者们立刻泄了气。
当天夜晚把艺妓全包下来,大大地喧闹了一场。后来被幸子知道了,在电话中说了本田一顿。本田说:
“光只耳朵挨了一顿批评,倒也觉得不重。”
总而言之,这飞机驾驶证,也是本田一度向往过的东西。
“这飞机驾驶证,到底让我给弄到手了。是不是我这恶作剧有点儿过了分!”幸子笑着说。
但是,幸子取得执照后,只飞了几次,就放弃了操纵飞机的念头儿。
万一掉下来,该给丈夫添多大的麻烦呀。不,因为幸子发现,丈夫一想到自己在飞行,就成为他沉重的心理负担。
尽管好不容易得到的飞行员证,她也是一点儿也不留恋。
长子博俊说:
“老爷子能有今天,多亏了那个年代的妈妈。要是父亲生在现在,就是离三四回婚,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事业上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