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闳在美国留学期间就听到国内发生了太平天国运动。他对此给予了极大的关注,1853年7月27日他在给美国在华的传教士卫三畏的信中写道:“请立即告诉我关于这次革命的情况,我对它所有的活动都感兴趣。”
容闳回到祖国时,国内局势变化很大。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已经定都天京(今南京),取得了很大胜利。我国南方的天地会等民间组织也很活跃。帝国主义与清政府相互勾结、狼狈为奸,镇压太平军。容闳利用在广州学习汉语的时机,亲赴起义军与清政府主力军队血战的战场,凭吊了在广州被残害、被屠杀的起义将士。在那里他看到道路的两旁无头尸体成堆,地面上洒满了鲜血,真是惨不忍睹。据说,两广总督叶名琛在两年之内就屠杀了40多万人。容闳气愤地称叶名琛是“罪魁祸首”。凭吊归来,容闳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整天处于郁闷之中,茶饭不思、神情懊丧。他认为太平军推翻清王朝的统治的举动是正确的。
在国内,他亲眼看到帝国主义列强残酷地践踏我国领土,侵略者们在中国的领土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他在自己后来写的《西学东渐记》里曾记述了这样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上海时,当时没有电灯,行人晚上外出都要提着灯笼照明。一天晚上,容闳提着灯笼经过四川路时,看见迎面走来一群洋人。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灯笼,把灯笼举过了头顶,东倒西歪、又唱又叫,是在借酒发疯。容闳发现后来不及躲闪,其中三四个人向他围过来进行挑衅。这几个洋人抢走了他手里的灯笼,用脚踢他,嘴里骂着脏话。容闳看他们喝醉了不与他们计较,耐着性子接着往前走。可后面没有喝醉的洋人看见自己的伙伴发酒疯,不但不制止,反而以此取笑。容闳用英语问走在最后的洋人:“请问,刚才用脚踢人的那个醉鬼是谁?”那个洋人告诉他:“他是我们的大副!”容闳不再说什么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第二天清晨,容闳拿着写好的抗议书来到黄埔江边。他找到有昨晚欺负他的洋人的那艘船的船长,递过抗议书,并要求船长命令昨晚向他挑衅的那几个人上岸向他道歉。他对船长说:“你是知道的,美国人在中国倍受中国人民的尊敬。所以每个来中国的美国人,都应当知道并珍惜这种被中国人尊敬的地位,不应该做任何损害美国声誉的事情来损伤中国人民的感情。”容闳表情严肃得使人感到没有任何余地。船上的大副只好向他道了歉。
另一件事是一次容闳在一个拍卖行时,发现有人动自己的长辫子。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苏格兰人把许多小棉花球粘在他的辫子上玩耍。容闳平静地对这个苏格兰人说:“请你把这些棉花球都取下来!”这个苏格兰人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毫不理会。容闳忍着性子,加重语气重复着:“请你把这些棉花球都取下来!”这个苏格兰人不但不取,反而对着他的脸颊猛地打了一拳。容闳再也不能容忍,气愤地抡起拳头狠狠地还击,一下子打破了这个苏格兰人的鼻子、嘴唇,打得他血流了满面。苏格兰人再次还击时被拍卖行的主人劝解开了。这个苏格兰人挤出人群大声喊着:“你还想斗吗?”容闳声色俱厉地回答说:“不!我不想斗!我只想自卫。你先挑衅、动手打我的脸,不要耍赖。”容闳的这一举动给中国人出了口气,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通过这样的几件事,容闳亲身体验了半殖民地半封建制度统治下的中国人民任人欺压、任人宰割的痛苦。他更加痛恨帝国主义,同情劳动人民,也同情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甚至还想过要参加太平军。
容闳在香港高等审判厅当译员时,曾经认识了太平军首领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他们在交往中,洪仁玕提出将来有一天,他们要到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今南京)相会。容闳也表示将来有机会能够去天京(今南京)为太平军效力。
1860年11月9日,容闳约了三个人一道去访问太平军。他们乘船从上海到苏州。苏州是太平军占领的重要地区。太平军后期杰出的领袖李秀成攻占苏州后一直在这里活动。容闳一行四人,其中有两个人是外国传教士。他们四人一下船就受到了太平军的热情款待,然后发给了他们去丹阳的通行证。他们在苏州稍稍作了一下短暂的休息后,就起身去了丹阳。丹阳的太平军又热烈地欢迎了他们。当地太平军的副将仔细地向他们介绍了太平军攻打此地的情形,还向他们介绍了当时太平军面临的局势以及李秀成规定的不准残杀百姓、禁止宰牛、禁止纵火三条军令。在丹阳,容闳一行还亲眼看到太平军对当地的百姓很好,并对太平军有了较清楚的了解。18日他们经过几天的周折后终于来到了天京(今南京)。容闳来天京(今南京)的目的就是要寻找自己的老友洪仁玕,考察一下太平天国内是否可以实现自己的改革计划。
洪仁玕是于1859年4月到达天京(今南京)的。这时正是太平天国内讧时期,天王洪秀全看到洪仁玕前来辅佐他的大业,精神十分振奋,立刻加封他为干王,总理朝政。洪仁玕听说自己的老朋友容闳来到这里,真是喜出望外。第二天,洪仁玕在干王府会见了容闳。两位朋友终于实现了要在天京(今南京)相会的约定,现在相见都有千言万语要说。洪仁玕做为主人先开了口:“多日不见,你好吗?”容闳连声回答:“很好,很好!”洪仁玕急于知道容闳对太平军的看法,便直截了当地问:“你这次从上海到天京,一路上对太平军的印象如何?”容闳毫不掩饰地回答:“一路上太平军将士热情地欢迎了我们,太平军对人民是很好的。”洪仁玕又急不可待地问:“你是否赞成这场起义?愿不愿意参加太平军与我们共事?”容闳回答说:“我这次来天京,没有其他目的,只想了解熟悉一下天京的情况。”容闳接着说:“一路上我想了几件事要办!”“什么事?”洪仁玕很想听容闳的想法,问得也格外着急。容闳向洪仁玕提出了七条建议:
一、依照正确的军事制度建立一支良好的军队;
二、设立武备学校,培养出众多有学识、素质好的军官;
三、建设海军学校;
四、建设一个好的政府,聘用有才之士作各部的行政顾问;
五、创建国家的银行制度,厘订度量衡标准;
六、建立各级学校的教育制度,把耶稣教《圣经》列为主要课程之一;
七、设立各种实业学校。
这七条改革建设包括了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几个方面,是洪仁玕提出《资政新篇》后的又一个向西方资本主义学习的纲领。容闳向洪仁玕提出:“如果太平天国实行这些建议的话,我愿意作为太平军的马前走卒。”
洪仁玕就这七条建议与容闳逐条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他们侃侃而谈,两个人都很赞同这些建议,认为这些建议是很有价值的。但是,洪仁玕告诉容闳,目前太平天国诸王在外各战场上领导作战,不能进行讨论,必须等诸王回到天京(今南京)讨论后才能最后决定施行。
又过了几天,洪仁玕派人给容闳送来一个小包袱。容闳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刻有“义”字的太平天国官印,原来这是洪仁玕打算封容闳为“义王”。“义王”在太平天国的官制中是个四等爵位。容闳立刻拿着小包袱去见干王,感谢洪仁玕对他的信任,并婉言拒绝了洪仁玕。他说:“这无功之赏,我不能接受,如果干王不忘我们的友情,请发给我一张通行证,准许我在太平军辖区自由来往。”洪仁玕没有采纳容闳的建议,因而用加官进爵的方法也没有能留住容闳,只好同意容闳的请求。容闳结束了一个多月的访察,离开了天京(今南京)回上海去了。
容闳在后来自己写的自传中,专门写了自己对太平军战争的感想。他一方面指出了这场革命的“恶根实属于满洲政府之政治”,因此当时如果没有洪秀全,革命也是免不了的。他揭露了清政府的腐败,“整个官僚机构从头到脚,被一个行贿制度所充斥和玷污”。他另一方面也指出太平军有两面性,就像埃及的石人一样有两面性。他认为太平军有要推翻封建政府,建立太平军的革命的一面,同时平太军也有宗教和游民的落后一面,这使太平军道德水平下降。因此,容闳当时就没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太平军一定会胜利。他对太平军革命的分析的科学程度已完全超过了他的同时代人。他对太平军革命从充满希望到失望,觉得在太平天国里是无法实现自己发展资本主义的方案和自己的理想。所以,容闳又开始寻找新的政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