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辉!俊辉!”莫振华焦急地叫着儿子的名字,一边加快脚步下楼。
无奈脚又受了伤,他根本就走不快,每走一步,脚底的玻璃就扎得更深,痛得他脸色煞白一片。
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莫俊辉头部的位置底下有一滩血迹,现在也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
这几十级的楼梯,平时上下都没觉得有难度,现在受了伤心里有着急,偏偏还走不快!
竟觉得短短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仿佛需要用上一个世纪,才能走到楼梯的底部。
好不容易来到莫俊辉的身旁,莫振华发现儿子的伤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抱起莫俊辉的头,莫振华满手都是黏腻的鲜血,伤口处还在汨汨地往外流血。和这个相比,莫俊辉身上其他部位的撞伤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不敢随便移动儿子,莫振华便拿起手机想打急救电话让救护车过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机就是怎么都拨不出去!
平时哪怕信号再差,即使没有信号,报警火警急救之类的电话都有专用通讯平台,不可能打不通啊!
但事情就是这么邪门,也再次证实了那句话: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实在没有办法,莫振华只能抱起儿子,吃力地往门口走去,这会儿他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守着偌大的别墅又有什么用?除了他们父子俩,连个人影都没有。
平时没人使唤就算了,这等着救人的关键时刻,还是要自己去折腾,希望能来得及把儿子送到医院……
本就受了伤的脚,都没办法正常走路,现在还抱着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莫振华的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了。
每一步就像踩在了锋利的刀尖上,踏下去的时候,就把脚底的碎玻璃再踩深一分。
莫振华甚至都觉得,那些碎玻璃已经和他的脚融为一体了,深深地嵌入他的灵魂。
寂静的夜里,他用尽了全力,才把儿子抱到车库,当莫俊辉被放到车后排的时候,莫振华已经累得靠在了车身上。
他浑身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气喘如牛,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不是一般的稀薄。
可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缓过劲,莫俊辉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如果不快点送到医院,就怕会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发动车子后,莫振华一刻也不敢耽搁,踩下油门就飞速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受了伤的右脚还一直在踩油门,连一丝缝隙都不留,不敢放慢速度,这也许是莫振华这辈子开过的速度最快的一次。
他早就把脚底的疼痛抛到了脑后,现在没有任何事能比儿子的命重要!
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莫振华直接把车停在了急诊大楼的门口,连车子都没熄火,抱起莫俊辉拔腿就跑。
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父子俩前所未有的狼狈。
“医生!医生!快来救人啊!医生!”慌乱之中,莫振华开口求救竟然说的是中文。
当发觉周围全都是金发碧眼的老外时,才懊恼地又改用法语说了一遍,嘈杂声很快就引来了值班医生。
医护人员一起把莫俊辉搬到病床上,立刻对他进行抢救,忙碌的身影穿插在走廊和急诊室之间。
莫振华累得近乎虚脱,莫俊辉被推进去之后,他就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已经没有动弹的力气了。
“先生,你的脚流了好多血啊……”旁边走来一位女士,看样子像是这里的病人家属。
她正用担忧又充满疑虑的目光盯着莫振华的脚看,从急诊大楼一路延伸到这里的血迹,正是来自于莫振华受伤的右脚。
在这位女士的惊呼下,旁边围观的人也找来了护士,又有两位好心的男士帮忙扶着莫振华进了旁边的急诊室。
护士仔细地看着莫振华血肉模糊的伤口,老半天没看到任何异物,纳闷地问:“你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看起来伤口很深,却见不到导致受伤的物体,太奇怪了!
莫振华还在喘着气,气息不稳地说:“是玻璃,估计已经被我踩到最里面了,麻烦你帮我想办法取出来,真的很痛……”
他几乎都能感觉,那些碎玻璃渣都刺入骨头,嵌在深处了,不会跟他的脚融为一体吧?
“oh,mygod!”护士难以置信地低叫一声:“你受伤以后难道还走了很远的路?”
这根本就是不要命了嘛!
莫振华只是苦笑一下,没有再回答。
在那样的情况下,相信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和生死未卜的儿子比起来,自己那点伤真的算不上什么。
如果还会遇到更严峻的局面,哪怕是要莫振华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莫俊辉的,他也会毫不犹豫。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如此吧?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当护士给莫振华的伤口消毒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疼得脸色都发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觉得伤口越来越痛,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把血止住了,把护士急得都出了一头大汗。
看着自己的脚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整个肿得不像话,莫振华有些啼笑皆非。
他这辈子似乎所有的霉运,全都在这段时间里接踵而至了,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说的就是他。
靠在医院雪白的墙上,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莫振华只觉得连呼吸都很困难。
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祈求能得到主的眷顾,祈求主能保佑儿子顺利度过这个难关。
哪怕是莫氏集团面临被人收购破产,莫振华也没有这么忐忑不安。
江山没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另寻出路就是了,可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他还怎么活下去?
回顾过去的二十几年,莫振华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在为了儿子活的。
辛辛苦苦夺来莫氏,不就是为了以后的生活能更好吗?苦心经营又是为了什么?不也同样是想给儿子创造更优渥的生活条件?
他很后悔自己刚才在听到儿子的叫声时,没有第一时间冲出房间。
要是他当时及时阻止了儿子,兴许就能避免这一场悲剧的发生了……
想到这,莫振华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恼恨地用力捶了几下。明知道家里最近都不太平,他为什么就不能警惕性高一点呢?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久到莫振华差点要以为时间都静止了,抢救室上方的工作指示灯终于灭了。
他撑着椅背站起来,焦急地追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他的情况严重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饱含着复杂的神色,最多的,是同情。
“先生,希望你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医生的声音一如他的表情一样凝重:“正如你所说的,令公子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么长的距离,那么多级台阶,他的脑部究竟受到了几次碰撞,没人能懂。但是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不太乐观。他的脑部里有大量的淤血,压迫到了多处的神经,能不能散去还不好说,暂时他会一直都保持着昏迷不醒的状态,完全没有神智。”
这一番话,在瞬间就让莫振华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腾,逐渐蔓延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半晌,莫振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他会成为植物人?一点治愈的希望都没有了吗?”
医生摊开手,表情也很无奈:“我现在没办法下结论,短时间内,令公子应该会是植物人的状态。当然,我们也不排除有奇迹发生的可能,毕竟医学水平也在不断的提高改善。”
最后那句话,明显就是在安慰人,除此以外,任何作用都没有。
莫振华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什么“天无绝人之路”,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全都是骗人的!
他以为自己最糟糕的也不过是面临破产,手头拮据,从上流社会的大舞台退出,大不了过上省吃俭用的日子。
可是儿子就这么没了知觉,才是真正的打击!
这个打击足以让莫振华站不住脚,浑身都发虚,他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无助和彷徨。
连莫氏集团都保不住了,他又拿什么去养活儿子?儿子就这么躺着,后续还要花多少医药费,还是个未知数。
不太乐观的估算,没准儿还要耗费天文数字,公司破产了,钱又从哪里来?
就算莫振华愿意去外面找工作,他也不可能找到待遇那么好的工作,谁会愿意请他这个老头子?他又能干什么?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医生看莫振华神情恍惚的样子,担心地叫了他几声。
在医院里上班总是会经常见到这样的场景,每次宣布病人的情况不乐观时,病人家属就会崩溃。
莫振华的反应还算比较冷静和理智的,如果是女性的家属,往往又昏厥又痛哭的,谁都没办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肩膀被医生推了一下,莫振华回过神来,声音带着苦涩:“我没事,我还能挺得住。”
他能不挺住吗?儿子还靠他去照顾,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有事!
这是莫向楠夫妇对他们的诅咒吗?还是中国人常说的“人在做,天在看”?
当年他狠下心让莫向楠一家灭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毫不手软,如今自己也遭到了报应。
这,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