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了生离死别，萧子晴以为，自己早就可以坦然面对了。
可是身边的人生命体征正在慢慢消失，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心情压抑得就像有块巨石堵在胸口，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凌伊人还那么年轻，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精彩的事物她还没能见识过，就这么匆匆地走了。
别说是在如花的年华，就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要离世时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更让萧子晴替凌伊人感到遗憾的是，凌伊人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一场恋爱。
她的每一次，要么无疾而终，要么遇人不淑，总是以伤心收场。
李尔对凌伊人很好，是真的很好，可是那种好却好到令人绝望、心碎。
他就像一个体贴温柔的兄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凌伊人，把她当做亲生妹妹一样来疼爱。
偶尔和凌伊人独处的时候，凌伊人也会主动去挽着李尔的手臂，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
每次一靠近的时候，她总能感觉李尔的身体会变得僵硬
虽然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淡笑。
“子晴姐姐，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特别悲剧？好像在我身上就从来没有一件好事，我就是一个最悲催的存在。”有时候，凌伊人难免会消极颓废。
特别是当她仰头迎接温暖的阳光时，更多的是在眷恋这个美丽的世界。
死了以后，会进入什么样的状态？人真的有灵魂吗？如果真的有，那她的灵魂是不是会飘在天上，看着这个令她舍不得离开的世界？
萧子晴的情绪无可避免地被凌伊人传染了，同样陷入了低谷。
她心情沉重地握住凌伊人的手，轻声说：“伊人，不要怕，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那一刻的到来，你不会独自一个人面对死亡，不会孤单地死去。
至少，我们陪你到最后。
凌伊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萧子晴，“子晴姐姐，我一定是遭到报应了，因为我以前做过太多坏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些日子来，凌伊人不是没有回想过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她甚至都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好让她不必再那么愚蠢。
年幼无知，可以作为她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吗？
呵呵，她就是那么蠢，才会犯了这么多的错，凌伊人都没办法原谅过去的自己！
“伊人，别想那么多，过去的事情追不回来了，放宽心。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萧子晴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语言是有多匮乏。
她很想安慰凌伊人，很想说些什么去抚慰凌伊人的恐惧和焦虑。
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词穷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
凌伊人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子晴姐姐，我还有多长时间？你老实跟我说好了，我受得了。”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当别人兴高采烈地结伴玩耍，蹦蹦跳跳地享受童年的无忧无虑时，凌伊人却不敢做任何激烈运动。
哪怕是上楼梯，她都要在每层楼的转弯处休息很久，体育课就更加不能上了。
一开始还有些女同学愿意过来跟她说话，觉得她像林妹妹似的，很可怜。
但时间长了以后，谁都没有那个耐心了，都是不大的小屁孩，谁不想去玩？
渐渐地，凌伊人就被冷落了，她没有朋友，更没人关心她。同学们甚至对她敬而远之，因为老师说她的病随时会晕倒。
这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大家都不敢靠近凌伊人了。
有一次她因为心脏病发作，呼吸急促，那样子吓坏了班主任，连忙叫救护车。
教室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还有胆小的同学吓哭了，凌伊人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她会不会死啊？”
呵呵，现在她是真的要死了。
快了。
萧子晴本来不想回答凌伊人的问题，她始终觉得让病人知道自己的死期，是件极其残忍的事。
对上凌伊人坚持的眼神，她又做不到视而不见。
强压下心头的悲伤情绪萧子晴轻声说：“最多……一年。”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凌伊人连三百天都熬不过去，她的身子虚弱到不行。
凌伊人微微一怔，目光一片空茫，随即淡笑：“哦，那还来得及，对我来说足够了。”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萧子晴很是纳闷，“需不需要我们帮忙？要我们做什么吗？”
尽人事听天命，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满足凌伊人所有的要求，让她不要带着太多的遗憾离开。
主动倾过身子给了萧子晴一个拥抱，凌伊人哽咽着说：“谢谢你，子晴姐姐！”
谢谢你不计前嫌地救我，谢谢你善良地原谅了我所有的过错，谢谢你收留了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过，这次我打算自己来努力，你就让我在……走之前，亲自完成一个心愿吧！这样我才不会有遗憾。”
“这件事有危险吗？是不是很耗费精力？”萧子晴不放心。
“不会，我只是想要一份最纯粹的感情，我试试看能不能追到一个人。”谈到这个，凌伊人的脸上有两抹不寻常的红晕。
不需要追问，萧子晴也能猜到她说的那人是李尔。
想起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萧子晴只有暗自叹一口气，不置可否。
但她还是拍了拍凌伊人的肩膀，鼓励她：“好，想做什么那就去做，不管结果是什么，至少你争取过了，那才不会后悔。”
在纠结做与不做的时候，最好冲动一把，豁出去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就算失败也没什么，起码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去了，大不了就是被人拒绝，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凌伊人还特地化了淡妆，看着镜子里上了妆依旧略显苍白的容貌，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这回真的成林妹妹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病恹恹的样子是这么讨厌！
她也很想做一个明媚的女子，可以在阳光底下肆意地奔跑跳跃，随心所欲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听到走廊里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凌伊人赶紧收起了自怨自艾的情绪。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小声说：“凌伊人，加油！不要因为他的冷漠退缩，勇敢地走出去！”
今天她穿得很正式，没有再穿着睡裙去敲李尔的门。
打开门看到凌伊人站在门口，李尔吓了一跳，“伊人？这么晚了还不睡？不会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吧？”
他那着急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这段时间的睡眠都很浅，甚至晚上都不关房门，就是生怕凌伊人有什么突发状况没人及时发现。
及时李尔不说，凌伊人也知道他经常在半夜的时候走过来看看她的情况，看她睡得好不好。
局促地揪着连衣裙的裙摆，凌伊人小声说：“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刚才做的心理建设都白折腾了，这会儿站在李尔的面前，竟发现怎么都开不了口。
好窘！
李尔把凌伊人拉进来，让她坐在沙发上，拿过薄毯盖在她身上，又倒了一杯热水。
“来，喝点水，或者用这杯子来暖手。”李尔随手将凌伊人散落的刘海拨到她的耳后。
这个略显暧昧，却有温情无比的举动，让凌伊人心中一暖。
她贪恋的不正是这温暖吗？
就像那飞蛾，明知道那明亮的烛火很烫，足以要了它的性命，它仍是那么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最终的下场，当然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可是在生命的最后那一瞬，飞蛾应该是微笑的吧？它也曾那么近的触碰到了向往已久的温暖和幸福。
凌伊人捧着玻璃杯，看了李尔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李尔被她这个羞涩的举动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想说什么？不着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说，我不催你。”
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凌伊人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想……让你给我一年的时间……今天子晴姐姐说我……”
“好。”几乎不等她说完剩下的话，李尔就急急地打断了。
他不是不知道凌伊人最近有多忌讳那个字，而且那个字会叫人心情压抑，他也学会了回避。
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应允，凌伊人倒是愣住了，呆呆地问：“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像男女朋友那样，陪我直到……那一天……而不是像兄妹一样。”
“我说好，没问题。”李尔连想都不想，再次确认他给出的答案。
“真的？”凌伊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傻乎乎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看是不是在做梦。
李尔把她的手拉下来，笑道：“傻瓜！你就是要掐也是掐我啊，我一定会告诉你会不会痛。瞧你，把脸都掐红了。”
这样宠溺的眼神和口吻，是凌伊人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而然，李尔还……还吻了她的额头！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