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这么郑重其事地提起,必然是重要的人,这让封奕然有些微的诧异。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行,但是我11点之前要回到公司。”
说完,转身拿起手机给特助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把早上的会议延迟到11点再开,干净利落,不带半点犹豫。
这倒让萧子晴不好意思了。
她这样连提前招呼都没有,是不是太过分了呢?人家好歹还是有正事在身的。
但一想到兴许眼前的男人就是害了舒婷的凶手,胸口那一丢丢的内疚就烟消云散了。
舒家的家境还算殷实,加上舒婷又是独女,所以选择了一所条件较好的疗养院。
在出事后,舒婷原本是在家里休养的,无奈她的病情反复太厉害,有时一天要发作好几次,总不好让医生来回跑。
就是送到了疗养院,也是托了不少关系,让医生多多关照的。
说来也奇怪,舒婷在出事前,性格温婉,就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可一突逢变故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暴躁易怒不说,还动不动就喜欢砸东西,破坏力极强,就连医生护士都怕了她。
这家疗养院主要是针对精神病人而建立的,有不少专家,环境也算不错--如果忽略不时传来的病人傻笑和大喊大叫的话。
封奕然单手抄着裤袋,闲庭信步,面无表情,平静的眸子瞧不出任何情绪。
刚下车的时候,还被萧子晴嫌弃,说他来探病连一篮水果都不买,名副其实的吝啬鬼。
对此,封大少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只是陪你来,原则上来说,这并非我的主观意愿,我和舒婷的关系也没好到要送礼的程度。”
又不是他的客户,也不是他女人,凭什么要他花心思?
就是打电话吩咐秘书去做这种事,封奕然都觉得很多余,他可没忘记,舒婷那女人当初是多么令人讨厌。
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死乞白赖地跟着他,甚至不惜守在希圣国际的门口,还想跟踪他的车。
简直不知死活!
不是不能接受女人的倒追,但是做人做得这么没有格调,的确很让人厌烦。
到了病房门口,萧子晴却停止不前了。直到这一刻,她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让封奕然和舒婷见面。
封奕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她。
那眼神分明在说:是你硬要拉我来的,现在纠结的也是你,我悉听尊便。
男人目光中的嘲讽实在太明显,让萧子晴脸上有点罩不住,恨恨地剐了封奕然一眼,就推开了门。
舒婷还在输液,舒妈妈陪着坐在床边,帮她按摩手脚。
从那逐渐老去的侧脸看来,又添了几条新的皱纹,发鬓处也有银色的发丝,这都是为女儿操心给折腾的。
见到这样略显凄凉的场景,萧子晴不禁叹了口气。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舒妈妈回过头来,看清来人,难得地展颜一笑,“是子晴来了?快进来!唉,舒婷发作也不是一两次了,上回我都跟医生说过,不必老是打扰你……”
“伯母,您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和舒婷的交情都这么多年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应该来的。”
萧子晴从舒婷住院时起,就跟负责的医生护士都交代过,不管舒婷的病情有任何变化,都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除了交情,更多的是,她打从心眼里同情舒婷,希望能给这个闺蜜更多的关怀。
瞥见萧子晴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舒妈妈略显迟疑地开口:“这位是?”
那样强大冷峻的气场,任她是个见识人世沧桑的老人,也忍不住心颤了一下,这男人只怕来头不小吧?
光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寒意,就足以让人敬畏。
“封奕然。我是陪她来的。”
言简意赅地吐出一句话,封大少只是轻抬起下巴,示意他和萧子晴的关系。
哪怕已经站在病房里头,他还是不愿意和舒婷扯上半点关系,他可不是专门来看这女人的,更别提他当初曾被当成嫌疑犯来审问了。
这辈子,他是打死都不可能跟舒婷有瓜葛的。
也不知是认出了他的声音,还是听到了他的名字,原本乖乖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就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封奕然。
然后激动得下了床,光着脚跑过来,颤声问:“奕然?真的是你!你来看我了?呵呵呵,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对不对?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又去欧洲分公司视察了吗?”
舒婷看封奕然的目光有点迷离,也很热烈,多了几分痴狂的味道。
她跑得太急,以至于舒妈妈和萧子晴都来不及阻止,输液的针头在她的大力拉扯下,已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戳破了血管,鲜红的液体沿着她的指尖流下。
触目惊心的颜色,在一片苍白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吓人,萧子晴连忙按铃叫护士。
而舒妈妈也在女儿的反应中,想起了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当然知道女儿出事当天就是为了去赴这个男人的约,也知道凡事要讲证据,警方判了这男人无罪,舒妈妈却没办法像对普通人那样对他。
萧子晴扶住舒婷,好脾气地劝道:“你先到床上躺好,护士马上就过来了,这针要重新打才行,快别动了。”
眼看着舒婷手上的血不断渗出,就快要滴到自己的鞋尖,封奕然下意识地移开了脚。
那双浓密的剑眉蹙起,不客气地拨开舒婷的双手,“别碰我。”
声音不大,可是语气中的不耐烦和厌恶,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向来不喜欢跟别人太接近,尤其是女人。
更何况,眼前这位是让他讨厌到极点的女人??
长久在病中的人,皮肤总是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舒婷也不例外。
此时被封大少拍了一下,白皙的手背上,竟然还能看到清晰的红色指印,这画面让萧子晴恼火。
护短地把舒婷拉到自己身后,言语间带着讽刺,“多谢封大少的赏脸,您大驾光临,我们感激不尽。但是对一个病人这么粗暴,你不觉得有失风度吗??”
靠!他也下得了手!?
面对她的指责,封奕然冷笑:“既然知道我给足了你面子,就不该再诸多要求。”
眼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就要进行互相攻击,舒婷却讨好似的陪着笑,“不不不,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奕然要来,都没好好打扮一下。”
说完,转身就往盥洗间走去,还不忘回头说:“奕然,你坐一会儿啊,我很快就好了。”
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不寻常的绯红。
这样迫不及待又娇羞的模样,浑然是个坠入爱河的女人,仿佛要悉心打扮,去赴心上人的约,春心荡漾。
舒妈妈哪里肯让舒婷再到处走动?滴到地板上的鲜血,就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连病房里都弥漫着血腥味。
无奈舒婷就认准了这个理,死都要去梳洗打扮一番,否则就不肯见某人,母女俩就像拔河一样,挣扎着……
这样剧烈的动作,只会让舒婷的血流的更多,而护士迟迟不来,让萧子晴急得直跺脚。
她那双眼睛正嗖嗖地飞出冰刀子,直向某个男人疾射而去,咬牙切齿地暗示对方,最好有所表示,否则就要出人命了。
封奕然不以为意地抿了抿薄唇,朝舒婷投去一眼,冷冰冰地说:“坐下!”
那口吻,那命令式的语气,就跟训他家的边境牧羊犬一样。
可是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就这么一个口令,舒婷竟然乖乖地照做了,像个小学生似的坐回床上,两手还放在腿上。
脸上尽是虔诚和崇拜的神情,活像求老师表扬的孩子,引颈盼望着什么。
不一会儿,护士小跑着过来了,看到舒婷又弄得一地狼藉,立刻就绷着脸。碍于病房里人太多,才不好发作,但是动作似乎都挺大,像是借此来发泄怒气。
舒妈妈唯有在一旁陪着笑脸,不然还能怎样?女儿长期都住在这里,少不了要求人。
盯着舒婷含笑的面容,封奕然有说不出的厌恶,心里的疑团却在不断扩大。
长腿向前迈了两步,单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问:“你记得我?”
舒婷忙不迭地点头,笑得更甜了,“当然记得!你是奕然啊!”说话间,又倾过身子,想要抱住封奕然的手臂,却被他闪开了。
尴尬地收回手,舒婷讪笑,“呵呵,我忘了,你不喜欢人家碰你的……”
封奕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却冷了几分,“哦?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记得我,还把我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看来,他真要找舒婷的主治医生好好聊一聊了。
舒婷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很快就被隐了去,继而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奕然,我就是忘了全世界,也不可能忘了你啊!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就是要我为你去死,我也不会犹豫的啊!”
如此深情的告白,却显得过于夸张。
别说被表白的当事人,就连萧子晴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没有错过舒婷刚才的反应。
为什么在封奕然质问的时候,舒婷会有类似于心虚的表情??
像个君王似的睥睨舒婷,封奕然唇边的淡笑有如地狱使者一般,“为我去死?你还不配!”
都说薄唇的男人,大多都薄情,果然,封大少是个中翘楚。人家不过是表白而已,他都能句句直戳别人的心脏,不留半点情面。
不理会舒婷那苍白如纸的脸色,他继续道:“既然你脑子这么清醒,想来也可以出院了。”
转过头对上萧子晴错愕的小脸,轻蹙着眉头,“还不走?”
说完,也不管其余的人是什么样的反应,潇洒地转身就离开病房,那样笃定,仿佛舒婷就是一出闹剧。
怔怔地看着舒婷,萧子晴也弄不懂了,难道舒婷过去这么长时间,都是在装疯卖傻??
许是她的谴责目光太过强烈,舒婷不得不与她对视。
却是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子晴,我求求你,你去把奕然叫回来好不好?不是你带他来的么?我要奕然,我只要奕然啊!”
失控地大叫之后,便是歇斯底里地揪自己的头发,哭相很狼狈,甚至有些难看。
萧子晴看她闹开了,不得不耐着性子哄道:“好了好了,我去跟他说说,你先休息,要么就去洗把脸。”
心头如同被塞了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她知道封奕然对舒婷是反感到了极点,可她也相信,封大少还不至于没品到要这样来诬陷舒婷。
况且,刚才舒婷的眼底一片清明,萧子晴甚至能感觉到,舒婷是故意要靠到封奕然身上的。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举动让她很别扭,就像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不是不知道舒婷对封奕然的感情,可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贴上去,别说封奕然本人,她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
只是,舒婷当真没有病吗??
出了住院大楼,就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伫立在花圃边,修长的身形就连背影都显得清高几分。
玉树临风,萧子晴的脑子里蹦出这么几个字。
很快,她又甩了甩头,她一定是脑子进水,才会去夸这该死的男人。
封奕然连头都没有回,声音清冽,“她根本就没疯。”
萧子晴的脚步一顿,没疯,却要在这见鬼的地方住大半年??就算是个正常人,也要被逼疯了吧?
她完全想不出来,舒婷装疯的理由。
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萧子晴就反驳:“她为什么要装疯?”
转过身来和她面对面,封奕然耸了耸肩,“那你就要问她了。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疯子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也许,你对她而言太重要,所以她才会印象深刻呢??”
“不可能,她对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痴情。”封奕然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萧医生,你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童话了点呢?嗯?”
上扬的尾音,带着明显的揶揄。
很多事情,他不愿意提起,不代表他不知道,只是不屑于做个搬弄是非的八卦人物。
但是把舒婷对他的感情抬高到一个神圣的境界,就没必要了。
萧子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抓住他的手臂追问:“你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