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结,麋角解,水泉动。
时如逝水,转眼便就到了冬至。
萧青玉用着厚厚的貂裘坐在一处,一手执着书卷,一手轻轻翻过一页。青禾在炭炉中添了些碳,便滚到一边和宫沄下棋去了。
然而,蓦地抬头却看见院外傅临岸缓缓走过。
“小姐,宁王殿下又来了。”青禾指了指外面缓缓过去的锦袍公子,眼里有些惊愕。
萧青玉略略放下手中的书卷,掀了掀眼皮,看向外面,只见那人已经过去了。
“他怎么三天两头往这里跑,”青禾歪着脑袋看萧青玉,补充,“他整日里往这里跑也不是个事儿!”
萧青玉一笑,挑着眼风去看苏子白,苏子白没有出声。
“你管那些作甚?”宫沄冷冷嗤了一声,“轮到你落子儿了。”
青禾撇了撇嘴,不太苟同。宁王殿下总是往静王殿下的侧妃那里跑,真的不是事儿!
“那一日,你可曾算到,若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萧青玉搁下书卷,缓缓起了身,踱着步子往外去。
苏子白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里面的茶水激起圈圈涟漪,她果然还是惦记着的。
“你不会死。”苏子白笑着,她不会死,即便这所谓的梅煞不再他的算计之中,但是她绝对不会死。
“哼,”萧青玉冷哼,“你竟打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以后不会了。”苏子白搁下茶盏,也跟着起了身,步向萧青玉。那一步是他没有算好,幸而赵宝珠送给曲池碧时将里面的蘅薇成分减去了半成,否则真是又要废了一枚温凉珠。
萧青玉站在殿前,望着满目萧条,眼中有些许的期冀,待过些时日,便又是香雪海的季节了。
“这次算是我自己惹来的祸,下不为例。”萧青玉心情其实不错,她就是突然想要苏子白紧张一下,看着他整日这般悠闲,她一点也不开心。她不开心了,苏子白自然也没道理开心。
苏子白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秋后算账就是说的萧青玉啊,时隔这样久她才想起来提一提,提也不提彻底,只是简简单单几句,更让他害怕!
“阿雪,”苏子白走出来,拉着女子的往外去,踏过重重长阶,一步一步落在青石板上,“今日冬至,宫里头传话来,今晚夜宴,你可要去玩玩?”
玩玩?
萧青玉斜了一眼苏子白,一笑:“那便去玩玩吧。”这样团圆的日子怕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大堂前有一株梅花已经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苏子白很高兴,萧青玉性子懒,难得有这么配合的时候。她在他身旁待了这样久,也是该出去见见人了。
“已经开了?”萧青玉一喜,道,“去看看吧。”
苏子白笑了一下,萧青玉是真的难得这样配合。
出了院子,苏子白拉着萧青玉走在青石板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轻易挣脱了去。
沉默良久,苏子白终于还是拗不过萧青玉,道:“阿雪,你有什么话就问吧。”能告诉你的,我定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我也会撒了谎告诉你。
萧青玉微抿着薄唇,没有掷词。
“你想问,那一场六月飞雪,我是如何办到的?”苏子白浅浅地笑。
萧青玉挑了挑眉,没错,她是要问这个的。
“还是与太祖公有关,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苏子白这样解释,并没有欺瞒她。
萧青玉信了,苏子白是人,纵然成为凤主,也断不可能逆转了时气来一场六月飞雪,所以势必有人在帮他。而这个人,除了太祖公荀漠,她也想不出什么人来。
可是,苏子白就轻避重了。
“没有什么代价?”萧青玉静静地睨着苏子白,一瞬不瞬,似乎想要从他那一双眼眸里一直看到底,将他看个透。
苏子白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展颜笑起来:“这次真没有代价,凭的不过是这张脸。”少年男子扬了扬自己的下巴,那一张笑容飞扬的精致容颜,迎着绚烂的阳光,更加俊美风逸。眼角处的那尾火色凤凰流光溢彩,衬着整个人愈发地魅惑勾人。
萧青玉瞅着有些闪神,猝不及防地敛回目光,冷冷嗤他:“一张人妖脸,不过是比常人多了一只山鸡,委实看不出哪里值钱。”
苏子白一口老血喷出,摸着自己眼角处的那尾凤凰,气得一个字吐不出来。
人妖脸?
人妖脸上的还是只山鸡?
“这是白凤!这是白凤!白凤!!”苏子白发飙了,狠狠地捏住萧青玉的手指,让她一点点地摸着自己眼角处的那只凤凰,切身体会那真的不是山鸡。
“你有见过红色的白凤?”萧青玉瞥了他一眼,表示十分嫌弃,“苏子白,你有见过红色的白凤?你是眼神不好吧?”
“……”好吧,这是山鸡。
“若是有缘,待你以后见了太祖公,你便就知道为夫这张脸有多值钱了。”苏子白懒得跟萧青玉计较,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是山鸡,就算是那火色凤凰变成白凤飞出来了,那它也至能是只山鸡!
萧青玉也懒得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若他有意要欺瞒她,她再是纠缠终也得不到答案。若是他没有骗她,至于这张脸值钱的原因,那便只有一个,就是这张脸与那人长得极为相像,否则也委实想不明白那人为何会给他面子了。
“最后一个问题。”
萧青玉突然抬眸认真地锁着苏子白,让苏子白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同样认真地望着萧青玉,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当年为何记不得我了?”她一直等他给她解释,可是他却始终只字不提!
苏子白眸色一滞,为何当年就不记得她了?明明只是分开三年,为何竟会一点都不记得她的眉目?明明那一张脸是刻了骨铭了心的,为何还是会在朝夕之间忘了个干净?
在她死后,他也一直在找这个答案。
可是,他不能告诉她!
“是傅临岸给我下了毒,我便就不记得了。”苏子白虚了虚眸子,好看的长睫掩去里面一闪而过的神色,他勾着唇低低地笑起来,再抬眸里面一片苍茫。
萧青玉冷冷地睨着他,半晌,一笑:“我猜准是他给你下了毒,否则你怎么可能将我忘记?”
苏子白浅浅地笑,未再吐字,只是紧紧握着萧青玉手往前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