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我,两年准回来!”
1994年7月18日,上海渔业公司码头,“中水”9403、9404号船拔锚起航,从这里开往湛江,待与另外十六艘船会合之后,一起奔赴西非。这两艘船上,载着刚刚从上海水产大学毕业的二十多名大学生和几位年轻的教师,其中包括本文的主人公李敬尧。
李敬尧1972年出生于辽宁阜新,父亲是乡里的粮库负责人,虽然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老革命,但职务不高,挣钱不多。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为操持家务、养儿育女忙忙碌碌几十年。李敬尧的前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是最受父母疼爱的“老疙瘩”,被父母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考进了上海水产大学海洋渔业系,现在总算毕业了。如今的大学毕业生,国家已经不管分配工作,得自谋出路了。李敬尧和他的许多同学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去中水远洋渔业船队,虽然工作艰苦,但毕竟是出国啊!而且,你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就命中注定要到风浪中去闯荡。
渔轮缓缓离岸,望着渐渐远去的大上海,李敬尧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恋恋难舍之情。他所留恋的,不仅是这座熟悉的城市和他的母校,还有一个姑娘。她也是李敬尧的同学,虽然既不同班,也不同系,几年的校园生活却也经常见面,渐渐地产生了好感,情相悦,心相许。但是,校园里的相聚是短暂的,毕业之后就要各奔东西,这对于热恋中的年轻人,是个难分难解、难割难舍的难关。本来,李敬尧可以去大连工作,这样离家还近一点儿,就是因为她去不了,只好作罢。于是就想方设法让她留校,为此要做许多人际关系上的功夫。别看李敬尧这个东北小伙子外表老实巴交,不善言词,竟然还有这般能耐,为了恋人,浑身解数都使上,最后终于如愿以偿,使她留校了。李敬尧没去大连,报名参加了中水远洋渔业船队。这不算分配,只相当于实习,如果中水看上了他,将来也许就把他留下,成为中水的正式职工。但李敬尧目前还没有这么长远的打算,他的心只牵挂着即将分别的恋人。出发之前,她哭哭啼啼地舍不得他走。他对她说:“你别哭,在上海好好等着我,我向你保证,两年之后一准儿回来。到那会儿,咱们就结婚,再也不分开了,你看好不?”
姑娘泪眼婆娑,不得已松开了手。唉,既然留不住你,你就走吧!
今天到码头来送行的老师、同学当中,没有她的身影。这并不是她无情,而是担心自己受不了离别时的痛苦折磨,她提前两天先回老家去了。这样也好,李敬尧也不忍心看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不送就不送吧。
二十天之后,8月8日,湛江调顺岛码头,由十八艘船组成的中水第十四批船队正式起航,李敬尧和三十来名老师、同学们一起,就此踏上了万里征程。
五十多天的航行,对于初出远门的人是一场精神和肉体双重忍耐力的考验。此时的李敬尧只是一名普通船员,跟在船长刘允财身旁,学习掌舵。遇到和外国人打交道的时候,他又成了船长的翻译。有的仪器只有英文说明书,他给船长译成汉语。就这样,一路上总算有事可做。令他伤感的是,途中同学们陆续分手,有的到印度去了,有的到塞拉利昂、几内亚和几内亚比绍去了,等船到拉斯帕尔马斯,同班同学只剩下三个了。
他被分到毛里塔尼亚。“中水”9403号船从拉斯帕尔马斯又走了四五天,才到了努瓦迪布,在港外抛锚。他们没有上岸,只是和别的船靠帮,听老船员介绍情况,学习扎网。当时王锦浩负责网具,指导他们扎网,为出海备航。其实,李敬尧对这个活儿也不陌生,在大学里学过,他的毕业论文就是《六片网装配》。王锦浩比他的资格老,是拉斯办派来的技术员,他只是一名扎网工,按照王锦浩规定的尺寸,穿针引线。这是个苦差事,一天做到晚,手都勒肿了,到了收工时,五指都难以并拢。你苦他也苦,大家彼此彼此,苦处向谁说?盼着到岸上松松筋骨,呼吸呼吸人间气息,借着给船加淡水、装物资的机会才上了岸,在海上漂流了两个多月的这一双脚,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可是,举目看去,一片黄沙,满目荒凉,看不到绿色,嗅不到文明气息,甚至找不到一座像样的建筑,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贫困的地方!
相思、离愁向他袭来,心中的恋人,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你!如果能有你在我身边,沙漠也能变成绿洲,赤道上也会吹来清风,可是没有,你远在万里之外的上海滩,也在对着非洲的方向望眼欲穿!
那个时候,手机还尚未问世,在国人心目中,打国际长途电话是超级奢侈,李敬尧和她之间惟一的联系方式就是写信,柔情似水,絮语绵绵,恨不能把自己的一颗心,贴上邮票寄给她!
最年轻的船长
李敬尧先后当过“中水”9403船的水手、9415船的质量员和“京渔”801船的二副。当时在北渔场作业,产量一直不理想,最少的时候每天只打到十盘二十盘鱼。当时,产量最高的是9405船,但船长宋刚很挑剔,换了好几任大副,都不中他的意。领导说,把李敬尧换上吧,试试看,结果两人配合得挺好,李敬尧在9405船站住了。
正当他的“官运”呈现起色之际,爱情上却出了问题,听国内的朋友说,留在上海的她又和一个研究生好了。李敬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怎么可能呢?他们是那么真心相爱,曾发誓海枯石烂不变心。分手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他两年之后一准儿回去,回去之后就再也不走了,两个人永远厮守,直到白头偕老。现在,两年之期还没到,她难道就变心了吗?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来信比过去少了,也不像过去那样热乎了。莫非这是真的?李敬尧难以遏制心中的悲愤,挥泪写了一封绝交信:还记得你的海誓山盟吗?海没有枯,石也没有烂,可是你的心变了!为了你,我出国吃苦受罪,哪想到你竟然背叛了我!本来,我每天计算着日子,等待两年期满,回国和你团聚,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现在,我决定不回国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祝你幸福!
不久,李敬尧收到了她的回信,说她已经和那个研究生分手了,希望和他重归于好,但李敬尧没有回信。过年的时候,本来他可以回国探亲,也自动取消了。春节过后,她又来信说,你既不回国,又不回信,我一气之下和别人结婚了。
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就这样戛然而止,永远地结束了,也永远在小伙子心中留下一个无法抹去的伤疤。而此时,李敬尧还根本不知道,生活中另一个沉重打击也将给他造成永远的伤痛:就在他出国不久,他的母亲患脑血栓,半身不遂了。家里人怕他在外面着急,又怕影响他的工作,没敢告诉他,就一直瞒着,瞒着……
1997年7月,船长宋刚调离9405船,另有任用,大副李敬尧当了船长。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岁,是中水最年轻的船长。他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不轻,9405船是毛塔的标杆儿船,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你,不能砸了牌子。李敬尧兢兢业业,不敢怠慢。他和大副两班倒,上下午各带一班。关键是找渔场,这就看船长的水平了,根据潮流、水温和鱼汛旺发的规律,探索经验,寻找理想的渔场。一些有经验的船长,一般都有自己的“秘密武器”,轻易不对外人言。李敬尧生就一副厚道模样,说话、做事老成持重,甭管是青岛的,上海的,四海之内皆兄弟,都以诚相待,很快赢得一些同行的信任,发现好的渔场,就通过单边带打个招呼,达成默契,建立了彼此照应的合作关系。
当上船长不久,正好赶上休渔期,就借此机会改制网具,每片网都自己量,做了四顶网。休渔期过后投产试用,立竿见影,头一个月已处于前三名,整个1998年,产值都是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