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俊雄听得一时间心痛如绞,只觉得眼前发眩,天地犹如颠倒了一般,他闭眼许久才缓了过来,看着玲珑,艰难地问道:“哪……哪个孩子?”
玲珑说:“玲珑不知道。姑姑不肯吃东西,快要死了。父亲把她送到春风谷来,如果不放在这里,姑姑就会很快死掉。”
千叶俊雄竭力让自己平静地去理解玲珑的每一句话,只是他心里很抗拒去想是哪个孩子,因为不敢去想。他忽然看着泪流不止的玲珑,问道:“你又是谁?”
玲珑依然回答道:“我是玲珑。”
千叶俊雄于是改口问道:“你为什么叫她姑姑?”因为他记得妻子蝶衣并没有兄弟,也就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出个侄女来。
玲珑回答道:“奶奶说把她当成女儿看待,我就叫她姑姑。”
千俊雄疑惑地问:“奶奶?……你奶奶又是谁?”想了一下,他加了个问题:“你父亲是谁?”
玲珑说道:“父亲是大理皇上,奶奶是皇上的妈妈。”
千叶俊雄心中顿时大震,一时间无法作出任何回应了:玲珑的父亲,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大理的国君;她的奶奶,便是他的生身母亲,当今大理的国之太母!他从未想过在这境地之下,片刻之间不但见到了长睡不醒的妻子,也突然听到了离别多年的母亲与兄弟的消息,还见到了自己的亲侄女!前尘往事,旧故亲人,各种复杂的情感排山倒海地涌进他的脑海与心胸,裂开似的头痛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心脏每跳一次脑袋就仿佛跟着炸开一次。
玲珑上前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流泪说道:“你是伯伯吗?奶奶常常说起你。如果姑姑醒过来能看见你该多好!”
千叶俊雄艰难地问:“奶奶还好吗?”
玲珑点头道:“奶奶哭得太多,眼睛看不见了。”
千叶俊雄看着眼前这个红衣服的小姑娘,顿时觉得十分亲切:她是他的亲侄女,但他却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于是他问:“玲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你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
玲珑忧伤地道:“父亲不喜欢我,不让人知道我。后来姑姑来了,她很疼我。所以姑姑病了,我就要在这里陪她,我采花来送给她。”玲珑转身伸手轻轻抚摸着蝶衣的锦袍,喃喃地说:“姑姑一个人在这里多寂寞,没有人跟她说话;她醒来时要是见不到一个认识的人,又多么伤心。”
千叶俊雄看着这乖巧的孩子,从来不知道弟弟有个女儿,更想不明白为何他不愿意认她。他又继续问道:“你的母亲呢?”
玲珑楚楚地抬起脸看着她,显得更加忧伤地说道:“妈妈死了很久了。我知道她是妈妈,但妈妈一直不认识我。”
“为什么?”
玲珑低下头来,道:“他们说她疯了。”
千叶俊雄内心更是沉重,沉重得不由自主地又去看向妻子。
玲珑又幽幽地说了一句:“妈妈叫玉露。”
千叶俊雄骤然一惊,回头看着她问:“玉露?你妈妈……她是不是姓高?”
玲珑点头。
千叶俊雄澎湃的脑海中又掀起一层新的浪涛!
玉露,是他生命中永远无法忘记的一个女子。她是他奉旨成婚的第一个妻子,大理武臣高老元帅的女儿。但这个女人带给千叶俊雄的是毕生难以忘记的伤痕,几乎毁去了他的人生,还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无法改写的历史——当年他的弃位,便与这名女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她后来竟然会与登基的弟弟私生了一个女儿,又在年纪尚轻时去世。她一生疯狂而偏执,捉摸不定,最后竟然如此短暂,令千叶俊雄感到一种复杂的心痛。
这短短的一刻,千叶俊雄感觉自己像是天上地下走了一圈,恍似不在人间。他又慢慢回过头来,看着石床上静默安睡的妻子的脸,再度小心地拿住她瘦削白皙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用双手紧紧地握着,感受着她微凉的体温,忍不住心痛得再度落下泪来。他对她难过地说:“我知道我来晚了,要怎样你才会醒过来?”
辛小犬此时出奇地冷静,他一直紧闭双唇站在一旁,这时他看着已经失神的千叶俊雄,提醒道:“庄主,我想灵公师父让你来春风谷的原因,就是这个了。”
千叶俊雄一听,忽然也豁然明白了。
辛小犬拧着眉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把夫人带走吧,要赶紧!”
玲珑也说道:“是啊,伯伯,姑姑醒来看到你,她就会活过来。”
千叶俊雄经这一点醒,立即站了起来。他对玲珑道:“好,我也要把你带出去,你跟伯伯走,别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玲珑听了眼泪又哗哗流下来,她用双手捂住嘴无声地哭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了叫人特别心疼。除了姑姑和奶奶,她生下来就没被其他人在意过,但后来姑姑沉睡不起,奶奶双目失明,她就一个人长年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守着不知道何时会醒的姑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现在突然来的伯父却肯带她一起走了,除了姑姑外,一生中都还没有其他人对她这样好过。
千叶俊雄道:“好不好?”
玲珑哭着点头,道:“嗯。”
辛小犬催促道:“那我们要赶快,不然来不及了。”
千叶俊雄低头对蝶衣温柔地道:“蝶儿,我们回家去。”说着他轻抚摩了一下她的脸际的发丝,然后伸手将她抱起便走。
在抱起的那一刹那,他发现她竟然变得那样单薄那样轻,天知道她当年承受的痛有多重,才会将她折磨到这步田地?此时也不容他再去多想,只是强忍心痛,抱紧她朝门口一步不停地奔去。
门口阿来父子还在紧张地等待着,终于看到他们出来,而且还多了一个人!
辛小犬道:“还有两个通道,我去探下哪个是出口!”刚刚说完,便听见洞穴中开始陆续传来石头移动的声音,辛小犬更感到不妙,道:“要快!马上出口又要变了!”
说着他赶紧往第五个通道口冲进去,刚刚到门口,他顿觉洞中一阵带着腥味的疾风扑面而来,伴随着一阵什么东西在地上的摩擦声。
辛小犬骤然停步,不等看清是何物,他回头大声喊:“快闪开!”
紧跟其后的千叶俊雄一听,赶紧后退,将阿来父子和玲珑堵到通道一旁。
辛小犬赶紧脚一蹬地向后一飘,在他飘出洞口那一刹那,几人惊恐地看到一条黄金巨蟒张着血盆大嘴从洞口冲出!它那尖尖的獠牙与嘴尖几乎就顶着辛小犬的胸口一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