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煦道:“是的。不过,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会怎样,看早会上师叔们怎么说吧。咱们这辛姓名字可不是随便给,是我们十年辛苦挣来的。从前,我们约有三十多名弟子,都以数字为名号。今年初师叔们组了一次考试,通过的方才有这辛姓名字,有十名师弟未能通过,也许是送去别地做杂役了,反正是没有再见过。”
庭羽听着,心中暗暗吃惊,原来谷中规矩竟是如此严厉!
辛文煦边跑边看着庭羽,道:“别看你腿脚不好,倒还有股子耐力。看,其余师兄们有些可就慢下来了!”
庭羽也没注意自己跑了多少圈了,抬眼一看,只见校场边缘的雪已被他们踏碎,露出地面来,一些师兄身形有些松散了,自己居然也没落下多远。
庭羽心想,也许是这半年来一人独行千里,练得这身子骨比从前好多了。
其实这倒没错,但他不曾想到的另一点是,灵公在为他疗伤之时,也为他治好了身上许多旧疾和弱症,身体已是强健许多了。
庭羽一直跑得慢,至天亮之时,其他师兄们跑完了,他也没剩几圈,在大家的注目之下,他一人努力地跑完全部圈数。有些人见看他坚持跑完,嘴上不说话,心中多少有些佩服。
到得辰时,众弟子齐齐站立在校场之上,一位师叔来到跟前,手指庭羽叫他出列,然后道:“众弟子听好,今日你们中间多了一位新来的师弟,与你们一同习武研文,暂时各位就称他为十九弟,望你们互敬互携,好生相处。凡事以谷规为论,师弟有不明之处要予以教导。”
众弟子同时抱拳道:“是!”
庭羽有样学样地也抱着行礼,瞧了瞧前面,心里有些纳闷:这里弟子少说也有二十多名,到我这怎么是十九弟?倒也是奇了。
师叔简短地说了几句,便命大家去用早膳。庭羽随师兄弟们一起来到膳堂,这膳堂是一间洁净的狭长大屋子,乌木地板油光发亮,沿两侧墙壁各摆一溜儿矮桌。
众弟子在屋外脱去鞋,只着袜子走过去,每人寻了自己的坐位号盘腿坐下,一边就有仆役为每个人端上盘子来,庭羽一看,个个都是银盘银筷玉碗玉勺,真是气派大了。
再一看里面这吃食,真是精致丰盛,香气扑鼻的酱色肉脯,切成薄片整齐摆于碟中;炸得金黄的精面小点心堆叠成塔状,一枚剥去壳的熟鸡蛋躺在一片翠绿的菜叶上,边上还配着一碗浓香骨汤。
这时身边一人冷笑了一声,小声讥道:“还不快吃,看能看得饱么?”
庭羽返过神来,循声看去,却是正正迎上来辛文昭给他递来的一个白眼。
庭羽心说,他怎么坐我旁边了?再一看,这辛文昭的桌号上写着“十八”,他想:难怪了,看来以后还少不得有和他搅和在一块的时候了!
庭羽默默地接了他的白眼和讥讽,静静低头吃了起来。
用过早饭,师兄弟们要去弘文馆晨读半个时辰,此时来了一位师叔,单单叫走了庭羽,将他带至了医馆。
头日替他看过身体的医师和师叔正等着他,又重新替他诊过脉向,按过全身各处,便各自忙开。
不一会儿便见又有一位身形稍胖的师叔过来,医馆的师叔便递了几包药材给他,叮嘱道:“这是温补调理的药膳食材,烦请前三日给他吃这一包,炖到鹿肉里,作晚膳;三到五日内吃这一包,加入乳鸽与人参,炖两个时辰,午膳用;这一包入熊心,每日晚间都得有。切记,食谱是鹿泉先生所定,专门给这位十九弟子做,少一顿都不行。”
一旁的庭羽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天呐,一顿早餐就已看出这帝王谷的吃食不是一般地讲究,还加这些,这种吃法还不吃撑死我?
这时,医师带领庭羽来到一间简朴丹室,道:“这位弟子,上午众弟子都是习文时间,你就来此处,让无恤师兄为你打通七经八脉,以备内功修习。”
庭羽连忙跪倒称谢。
这无恤师叔正在丹室的石床上端坐着,庭羽偷偷瞧上一眼,发现他也和其他师叔差不多,容貌清奇白皙,颏下黑色短须,双目精精有神,面色沉静。
他示意庭羽坐到石床上,伸手帮庭羽摆正打坐的姿势,然后道:“今天上午,你就在此静坐两个时辰,不准身形晃动,不准睁眼观瞧。”
庭羽连忙照做,心中却暗暗叫苦:一上午都不动?天知道会不会坚持得了?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能露出半点犹疑,庭羽尽量保持着这姿势。同时,他也听到无恤师叔在身后坐下,然后除了呼吸之声,但再无动静了。
时间丝丝流走,庭羽起先还紧张着,坐得很用心。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开始觉得浑身不适了,起先是冷冷的石床硌得屁股生痛,双腿盘在一起也开始麻木了,腰杆也开始不定准地微微晃动。
再过一段时间,这些感觉都在加剧,双腿有如万蚁爬行,渐渐便觉得心也跟着痒了起来,庭羽在心中乞求快点结束,同时也不明白这样干坐着到底算学什么功夫。
最后这样的疑问在他内心不断地翻腾着,越翻腾,浑身就跟着更难受,他很想开口问师叔为什么要这样坐着不动,但又一想师叔这样做必有道理,而自己好不容易进来到这里了,可不敢造次,万一赶出谷去,龙月岛的乡亲们可怎么办?
如此又在内心交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倒是又安定下来了。庭羽心想:反正师叔吩咐了不准乱动、乱看、乱说,可乱想又令自己更加难以承受这样的枯燥,不如就乱听。
这丹室位于山谷较僻静的医馆内,又是石壁,想到听到什么声音是很难的,可庭羽静下心来,侧耳细听,但可听到小窗外的寒风呼啸,一阵一阵;又可听到雪压枯枝咯嚓断裂的细小之声。而最后,他将主听的注意力放在了身后无恤师叔的身上:他的呼吸与自己的极不一样,吸纳气时略重,呼气时绵长,有时又似乎断掉了。
庭羽听着甚是好奇,自己也偷偷地学着这样呼吸,可终究无法像师叔一样,有时师叔间断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庭羽都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一番折腾下来,庭羽已经忘记了时间,直到身后师叔伸手轻拍他的肩膀,道:“到午时了,起来吧。”
庭羽连忙睁眼,想要起来却发现只有手还能动,脊背僵直,双腿麻木得已没有知觉,他睁眼看着腿,试着用手搬动一下,却立即麻酥酥得有如万针齐扎,真不是一般的难受。他咬了咬牙,还是用手再一搬动,结果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他“呀”地惊叫一声跌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