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女人颤声道:“官爷,我是派来接生的,又不是刽子手,总不成把活娃娃给弄死吧?那可是……可是造大孽啊,要遭报应的!”
那御林军首领提高声调道:“哼!报应?若孩子是活的,那死的就是你。你看着办!”
那女人顿住。过了一会儿问:“官爷,这女子是犯了什么罪?就算当娘的犯了事,刚出生的娃娃又没过错,随便送人不就行了么?”
那御林军首领呵斥道:“不该知道的不必知道,照我的话办便成!”
之后再也没有听到声音了。
庭羽害怕地躲在洞里不敢出声,生怕被发现。年少的他涉世不深,很多事情还想不通,但他现在是越想越觉得不是好事,于是他从洞里爬出来,慌慌张张地把洞盖好,便赶紧跑去找母亲。结果还没进到他们住的小院,太后的一个宫女便将他拦住不让他进去了。那时蝶衣已将临产,太后特别交待不要让庭羽接近,并由这宫女留在这里照顾他的食宿。
见不着母亲的庭羽心里觉得焦急不安,好在他平时就胆小易惊,那些御林军也习惯了他慌张的神情,倒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庭羽本能地觉得他们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于是他只要有空便回到大花园里,在花丛下边挖洞边默默地祈祷:希望娘和弟弟不要有事发生,洞就快要挖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家了!
接着,庭羽有两天没有见到母亲,他的洞也终于挖完了。洞那边是一大片菜地,长着几架瓜果藤蔓。庭羽爬过去以后,躲在藤蔓后观察这一边的情形,他发现这边还是别院的一部分。接着他听到一两声弱弱的婴儿哭声,心想:这会不会是娘生的小弟弟?怎么会在这边呢?这样想着,他便神差鬼使地循声找去。经过一个拐角,菜地尽头有一间极矮小的土砖屋子,屋前爬着一只大狗,那狗看见他迅速地立起身子,庭羽顿时吓住!庭羽这时还没有见过狗,只是本能地害怕一切陌生的东西,因此他站着不动,紧张地盯着它的眼睛不敢动,也不敢乱看。那狗看了他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也没有叫,继续趴下睡觉。屋里孩子又哭了一声,那狗回头望了两眼,又看了看庭羽。庭羽便确信孩子是在屋子里了。他麻着胆子接近,绕过那一直趴着不动的狗,小心地推门进去了。小屋内堆着各种锄头农具,乱七八糟,却有一个角落收拾干净了,摆着一个竹篮,上面的盖子只盖了一半。庭羽走上前去,看见竹篮内放着小被子,里面躺着一个极小极清秀的婴儿,时不时地扁扁嘴哭一下。看着那可爱的模样,庭羽心中一喜!再看那婴儿身上穿着的小衣服,正是母亲平日里缝的,他立即肯定这就是他的弟弟了!
可是,弟弟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在娘那里?庭羽心中想,又想起前天他无意间听到墙这边的对话,立即觉得头皮发紧:如果将孩子继续丢在这里,一定会被饿死渴死,肯定是那些御林军想要害死他弟弟!
忽然门外的狗蹿起来狂吠不已。庭羽躲在门后看着外面的动静,只见四五个御林军扭着一个女人,正在菜园边上说话,御林军道:“尸首呢?”
那女人说:“已经被我丢去喂狗了,哪有尸首!”
御林军道:“不是叫你交给我们么?”
那女人道:“生下来就是死的,有什么好看?”
庭羽听到这里已是又惊又怕,一颗心已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腔子,他回到竹篮旁边看着婴儿,紧张地喘息着。外面的吵闹声、狗叫声,令他心中乱成一团,乱到像开水一般地沸腾,令他头昏脑胀!乱到极致,忽然他脑海中一下恢复清静,有个声音倏地窜出来:逃走!
小屋有个破窗,窗外不远处就有一扇又旧又破的小门。
他像是受到了指引一般,立即伸手将孩子连同小被子抱起,小心地推开窗爬出去,又顺利地打开了门。门外是一片灌木丛,对于复明以后只见过高墙和天空的庭羽来讲,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也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非常地害怕,却没有时间害怕,他抱着孩子,一瘸一拐地尽最快的速度奔进那茫茫的绿色山林里!
他的身后,女人的争辩声忽然停止,她的血溅染了半块菜地;狗的叫声由凶恶变为疯狂,最后也是停止,它的血溅洒在屋前。御林军们搜查了这个屋子,他们看到了洞开的窗子和后门,又终于发现庭羽已经不知道所踪。二十人便从这后门开始,搜索整个山林。
庭羽衣服全部勾破,抱着孩子的双手已经发软,不常走动的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他还是在尽力地走着。他在灌木丛里跌跌撞撞地穿行,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也不知道方向是否对了,他只知道如果再不离开那个地方,那些坏人一定会杀了弟弟。他逃出没多远,便听到后面追赶的声音。
孩子被巅得哭了起来,御林军立即发现了他的踪迹,十多个人集中朝他这个方向追来。庭羽刚刚爬到半山腰上,看到山下树林涌动,必是有很多人追来,又看着怀里哭着的弟弟,焦急得不行。他知道自己肯定跑不过这些人,但弟弟肯定不能落在他们手里,而这里是深山野岭,若将弟弟扔在这里也只有饿死一条路。他跑了这许久,也没看到一户人家,心里极其绝望。他疲惫慌乱地往前跑着,心中拼命地祈祷老天爷帮帮他们,至少让弟弟活下去。
也许他的祈祷真的灵验了,他拐过一个山包,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很小的山坡,那里树木很多,围住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白石平台,一半嵌在山里一半悬在空中,那白石上有一个人影!庭羽定睛看去,发现是一位白衣老人,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庭羽顿时如遇救星,他想都没想地直接跑过去,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便将孩子塞进他怀里,跪在地上道:“求求你救我弟弟,有人要杀他。”
白衣老人睁开眼来,一手接住孩子,一手拉着庭羽慈祥地道:“孩子,你为何如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