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夜风清凉,程霄极其疲惫地醒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要去一个地方,但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提不起来。这种半醒半睡、似梦非梦的感觉实在是令人越睡越累,他挣扎着醒来,还未睁眼便觉得头痛欲裂,也不知枕头怎么变得这么硬。
屋内只有一抹昏暗的小纱灯,照得不是很分明。不过待他看清楚周遭情形的时候,自己活活地吓了一跳!
他现在仍然在庭羽房间里,并且睡在了那张大床上,他的腿不是灌了铅,而是被压另外两条腿下!再看去那头赫然睡着个段恪文!
再回头一看,庭羽正横在自己头这一边,侧蜷着身子爬在一个巨大的软枕上熟睡,程霄发现自己刚刚就是枕在他的脚踝上了,难怪那么硬!
三个年轻人手手脚脚叉在一起,硬是睡了个横七竖八!
他试着想把脚抽出来,便立即听到恪文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程霄,别踢我……”
程霄只好不再动,他看着身边呼呼大睡的兄弟二人,不由得无语地苦笑!
来到这岛上的这些天里,程霄就开始被迫背离那个坚守了十几年孤独压抑的自己,在这一家人的几番折腾之下,他开始感受到一种来自家庭的亲近感觉。从段延俊夫妇到这兄弟几人,从来就没把他当作外人,自己要是再执着于从前的习惯,是否显得太不通情意了呢?而且与这家人从身体到心灵的几番接触下来,这样的亲近感不仅不令人讨厌,他居然还觉得有些欢喜上了!
想到这里,程霄心中对自己说:“唉,管他娘呢!”于是轻轻地移开庭羽的腿,抓来一个枕头复又倒下,畅快地睡去。
一睡着,他便又掉入了梦境。
只见那黑衣人在他身边并肩而行,走了很久便来到一个花园中,他看见小昭飘忽的侧影,段延俊在她前面坐着,小昭在替他捶着肩。有那么一下程霄错愕了:小昭竟然两个手都是好的,交替着轻盈地落在她父亲的肩上!
程霄吃惊之时,却见身前的黑衣人带着一抹寒光掠过去了!
程霄大惊连忙扑过去,一把拖住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肩一缩便挣脱开来,程霄扑倒在地,顺势抱紧了他的脚,大喊:“给我住手!站住!站住!”
喊了好久,那黑衣人仍然继续往前,程霄感觉自己扑在地上被他拖着往前走,接着他便听到段恪文在身后喊他:“程霄!程霄!”
程霄连忙喊道:“你快来!别让他跑了!”说着更加用力抱紧了那人的脚。
但他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眼前的黑衣人、小昭和段延俊忽然像被摇散了一般,一下子不见了,一阵刺目的光线射进来!
恪文的声音还在耳边喊:“程霄!程霄!你醒醒!”
程霄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发现正对着的却是庭羽惊恐无辜的脸!
程霄凛了一下,他发现天已大亮,而自己真的是在做梦!恪文正在拼命摇他,见他睁开眼,才满脸担心地问:“喂,你做恶梦了么?”
程霄完全清醒,连忙想坐起来,此时他才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两手竟然紧紧抱着庭羽的右小腿,难怪庭羽那样眼神地看着他!
庭羽正指自己的腿,看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挪开么?”
程霄连忙放开手,当下尴尬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庭羽也很尴尬地挪开腿,揉着小腿肚子道:“力气真大,腿都差点被你给废了!”
恪文想起刚刚那一幕,忍不住打趣程霄道:“你是怕谁跑了?抱得那么紧,不知是哪个姑娘呢?难不成还是他?”
说着,恪文便一脸夸张地伸手拖过庭羽的手臂,姿势扭怩地抱在怀里,不肯松开的样子。
庭羽一阵肉麻,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吼:“去你的,滚一边去!”
程霄却并不理会恪文的取笑,犹豫了一下,才认真地道:“不是。我梦见有人要来杀庄主。”
此话一出,直把边上两人吓得跟中了定身法一样,定定地看着他。
庭羽很快正了面色,问:“谁要来杀他?”
程霄道:“一个黑衣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其实……其实我做这怪梦已好几个晚上了。我很担心他会对庄主不利。”
恪文却问:“为什么你会梦得到这个?”
程霄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就梦见他要去杀庄主,但我拦他不住。”
庭羽却摸了摸下巴,道:“做恶梦倒没什么,可怪的是他居然能梦见好几次。”
庭羽所说,恰恰就是让程霄最感到不可思议,也最感到害怕的。
恪文恍然道:“难怪你突然也想学武,原来你梦到这么要命的事!那黑衣人是什么来头?”
程霄却道:“不知道。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他武功很高。有些梦好像跟真的一样,我有一次和他对打,竟然……竟然能记得我抓过他的手是热的。”
恪文惊恐地道:“莫非是鬼找上你了?不对啊,鬼是凉的啊!”
程霄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恪文却突然又一拍脑袋:“哎?你说你抓过他的手?你不是不肯碰人家么?”
程霄脸上一红,低下头不理会他。
恪文忽然他哈哈地笑起来,指着程霄道:“程哥哥,可别跟我说你这毛病早好了哈!好了你不告诉我?”说着他便多手脚地在程霄肩膀上打了一拳。
程霄懊恼地瞪了他一眼,侧过身去。恪文却仍是不依不饶,又试着拍了他两下,不住地道:“看,没什么的吧?碰一下不会掉肉的!我就说刚刚你抱着羽毛的腿,怎么那么起劲呢,原来你早好了!”说着他便手脚不停地在程霄肩上背上到处乱动起来!
恪文和程霄两人闹腾之时,庭羽却盘腿坐在席子上,思索着自语道:“若这不是梦,那么……莫非是他来了?”
程霄和恪文停下打闹,同时看着他道:“谁?”
庭羽面色有些凝重,递了个眼色给程霄:“芊眠蛰郎。”
程霄浑身一震,神色忽然变得惊恐,原来还涨红的脸也渐渐变为白色。
恪文不解地看着他俩,问:“谁……谁是那个什么郎?”
程霄对庭羽道:“当日在千叶山庄,他约了与庄主比武,但这半年来并无动静,莫非真是他追到这里来了?”
庭羽淡淡地说:“不瞒你说,我前晚便已听到狼声。半夜之后,我出去转了一圈,却又没发现他们的踪影。”
程霄面色变得不能再白了,他道:“果然是他来了。那我们得赶紧告诉庄主去!”
恪文在一旁小声地道:“喂,喂,你们倒是跟我解释一下我,谁是芊眠蛰郎啊?他找我爹是什么意思啊?”
程霄眉毛纠结到了一起:“芊眠蛰郎是一个有名的中原杀手,他武功很高,行事阴狠,杀人无数。这些年中原连续三届的武林盟主,不是被他穿了心就是被他割了喉,下场极惨。现在谁都不敢去接那个位置了。”
恪文大惊,叫道:“这可如何是好?咱爹怎么招惹上这种王八蛋?羽毛,快想办法!”
庭羽面色微沉,镇定地道:“你慌什么?他还没杀过来呢。”
恪文急得跳起来,道:“难道还要等他杀过来?那咱爹就危险了!爹要有什么事,我们家不就……”他不敢想象那后果,甚至担忧得不愿意说出口来。
庭羽冷笑了一声,道:“他未必是来杀咱爹的,也未必杀得了。”
程霄焦虑地道:“可我还是担心,庄主一向仁慈磊落,就怕中了这人诡计。毕竟庄主在明,他在暗处啊!”
恪文道:“那我们应该抢先把他给杀了!”
庭羽听了他的话,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来跳下了床,往外间走。
恪文在身后喊道:“哎,你干吗去啊?”
庭羽直直地转过身子一字一字地回答道:“洗脸,吃饭,遛马。”
恪文气得跳下床来,冲到他跟前道:“咱爹都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了,你还想着洗脸吃饭?”
庭羽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这种事情,你俩就是坐在床上想足三天,抓破了头也是想不出办法来的,还是交给我先去探探虚实再说吧!”说罢他便转身出去了。
恪文和程霄听了,大眼瞪小眼地你看我我看你,然后赶紧收拾收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