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断山是龙月岛上十几个山峰中最离奇的一座。
原本天断山是众山峰中最高的,是一座坚硬的白石山峰,形状纤细笔直犹如剑刃,陡峭孤立于龙月岛外缘弧形的海中,山体大半环水,只有小部分与其它山峰连接在一起。据贝蓝人先祖的记载,这山原本也与其它山在一起,只是几百年前的某一夜,不知何故山尖突然折断了,整个山体向海中倾斜,外移了三四十丈远,从此与其它山脉撕离开来。当时断裂的山尖倾倒下来,将龙月岛中部的斜坡地带砸出来个一里长、半里宽的长坑。
白色的山尖在那里躺了几百年,压毁了许多树林、田地,曾让贝蓝人生活多有不便,二十多年前段延俊带领工匠们来龙月修行宫时,便想办法除掉这块落在岛上的山头。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将那巨大的山石解体弄碎,一点点地分运到各处,有些被用到行宫里作假山、铺路;有些用于兴建香蜜镇的道路和桥石;最后这山石的绝大部分便用来建造了白津,占地占道的山石也正好用得差不多了,因此岛上随处可见许多白色的道路、石桥和石屋。
断裂后的山顶部相当平坦,段延俊便命人将断面凿补整平,错落有致地砌了花坛种上草树木,挖了几个水池养了几汪睡莲,又雕刻许多石像,建了几道回廊,还给平台边沿镶上了护栏,修整了几年,这断裂的山顶就变成一个一里见方的巨大白色广场。广场入口便盘踞着两条数丈长、两丈多高的白色巨龙石雕,斜坡的台阶上也皆是龙腾在天的浮雕,于是人们便称这广场为玉龙广场。
这广场东西两边群山掩映,除中午外平时极少被阳光暴晒,十分凉爽。人们喜欢晚上来这里散步游玩赏月,也更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约会谈情的绝佳地方。白津的道路一直延伸到玉龙广场,龙月岛的东西界线便正式以此路为界。
在血泪之夜,族人们不愿朝廷军染指这块美丽洁净之地,便率先用造烟花的火药将通往广场的石头栈桥炸毁,这几年人们自己也无法再来到玉龙广场。段延俊回来后便命人在重建,长子蓝庭辛每天早出晚归,便是在负责监修这座大桥。只是这里山势险峻,下方又是海床,栈桥比往天恩山的要难修得多,修的过程中也不顺,总是这里坏那里坏,进度十分缓慢。
天断山压出来的山谷叫无忧谷。谷中密林如荫,流水潺潺,有些幽暗,即使天气炎热,这里也透着一股彻骨清凉。庭羽等人沿着香川溯流而上,一路走过繁花盛开之地,来到了无忧谷一带。到了这里,他们将马放在山脚下吃草,徒步入谷。
几个少年便将干粮和爬山工具背在身上,各自拿着手杖向山中走去。小目走了没多远就累了,庭羽和恪文便轮流背着她走,走到半山谷的时候就只有庭羽一个人背了。段恪文边喘气边想不明白为啥庭羽怎么就不觉得累,背着小目还能快步如飞走在最前。
程霄体力尚佳,但他没办法背谁扶谁,于是大伙儿只好把背着的东西全往他身上堆,结果就是他背上的东西都比他头顶还要高,远远看去就只能看到一双腿顶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移动。
丁柔走在队尾,她知道今天这情形肯定干不了多少正事了,却仍然觉得很开心。她在小小年纪里失去了父亲和哥哥,母亲又伤心厌世不再照顾她,身世可谓凄凉。幸好这些年霞光大人一直待她很好,将她带在身边如同亲女儿一般教导。
庭羽回来以后对她也是十分爱护,十四岁时帮她找了个学习调香的师父,一年前又出资让她在镇上开个小店,使得小小年纪的丁柔就能够打理自己的生活了。丁柔早就把庭羽当成亲哥哥一样放心依靠,小目也当她是亲姐姐一样依赖,这患难孤独中生出的亲情,给她的心境带来了许多温馨。
现在段延俊夫妇对她又是格外关爱,令她更感温暖。在遭遇这么多生离死别之后,丁柔显得格外懂事,也特别懂得珍惜和感恩。在她看来,这就是最好的时光,她所爱的人都在身边,他们也如此地疼爱她。
整个上午,他们一行人边走边玩,几人跑来跑去也采了不少花草,段恪文背上已是满满一筐,驼得这位大少爷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叉着腰喘气,时不时就问丁柔道:“柔儿啊,还要走多远?”
丁柔见他这样,关切地道:“三五里吧,你看起来很累啊!”
段恪文一听,立即在旁边的一段枯树上坐下来,道:“太远了,我非累死不可。”
丁柔关心地道:“你以前不是很能爬的么?今天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恪文道:“我太饿了,我就没起过这么早,起来后也没来得及吃东西,又要背这么多!”
丁柔看看太阳,便道:“那我们就早些吃午饭吧,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恪文大喜:“好啊好啊!”于是赶紧向前面大喊:“羽毛!羽毛!快停下来,要吃饭啦!”
在前面背着小目的庭羽回过头来,便看见段恪文已经在抢着打开丁柔背着的竹篓了,只得摇摇头叹道:“真是个属猪的!怎么就那么爱吃?”
说着他把大伙儿带到一片绿荫下的草地上休息,小昭和柔儿两人在草地上铺上了一块大布,把吃的点心盒都拿了出来。蝶衣准备的点心实在是又多又美味,荤荤素素地弄了十几样,几个人在山间边吃边玩,不亦乐乎。
休息时,庭羽在一棵大树的横枝桠绑上绳子,下端并排绑着两根木头,做了个简易的秋千,几个女孩子便轮流坐上去荡秋千,玩得高兴极了。
恪文和程霄还在吃。庭羽做完了秋千便回到他俩身边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小昭她们在玩。
恪文逗弄他道:“小羽毛,怎么吃那么快?”
庭羽不屑地道:“是你自己吃得多!”
恪文道:“吃得多,长得高,身体也好,呵呵!”
庭羽白了他一眼道:“好什么好?拉屎都得挪三个坑!”
嘴里还在吃着的恪文脸上便开始抽筋了,他气呼呼地看了一眼程霄,道:“也不光我一个人还在吃啊,你怎么不说程霄呢?”
庭羽道:“哦,人家程霄是吃得慢好不好?”
恪文回头一看,程霄果然是双手举着个点心,仿佛怕咬痛了它一样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啃,吃得那叫一个细嚼慢咽!他不禁小声地道:“喂,你这人能不能霸气点儿?吃个饭怎么还像姑娘一样秀气呢?”
程霄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段夫人做的,我要是几口吃掉,既觉得太不敬,也觉得太可惜了。”
恪文听了这理由,差点把口里的点心喷到了他脸上!他咽下点心道:“不就是吃的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迂腐呢?”
程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了,低头看着脚下。
庭羽在一旁对恪文道:“这叫分寸,少爷!”他又转向程霄道:“不过程霄啊,你在我娘面前讲究这些,只会让她不高兴的。”
恪文附和着点头道:“是啊,我们这些晚辈,越跟她讲规矩她越不喜欢,你要调皮一些才是。咱们岛上的人都不喜欢你这样闷着的。”
程霄看了他俩一眼,“哦”了一声,点点头。其实他心里觉得这一家人都是如此,从前在千叶山庄时小昭从来就没有小姐架子,千叶庄主对下人就和对客人一样客气。来到这个岛上才知道,这里的人还真是随心随性,全都不拘小节。
恪文把手里的东西两口吃完,站起来对程霄道:“你看你,说话也吞吞吐吐,吃东西又慢,还不能让别人碰你,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变成个大姑娘了,以后怎么娶媳妇?我来替你治一治吧!”说着他举着两手上的油便要往程霄衣服上揩!
程霄吓得连忙惊起,跳开几步,恪文扑了个空,转向又再冲向他。怎耐程霄好歹也是习武多年的,段恪文虽摆出个老鹰抓小鸡的架式东扑西蹿,半天也没抓到程霄半片衣服!
蓝庭羽则好整以暇地站在大石头上,大笑着看他俩在树林间绕来跑去的,一会儿叫段恪文跑快一点,一会又让程霄往右边躲,弄得两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帮谁!
两人如此来回跑了一阵,又被庭羽指挥得晕头转向,段恪文也火了,冲他喊:“羽毛!你站在那里到底帮我还是帮他?”
庭羽在石头上蹦了两蹦,笑答:“你们一个是我兄弟,一个算是半个救命恩人,我当然都得帮!”
他不说还好,段恪文气不过,见庭羽一身白衣干干净净的站在那里看好戏,脑中突然又生一歪念,往地下抓了一把泥便朝他扔过去:“叫你穿白衣来!我给你弄成泥巴衣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