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庭羽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明明已睁开眼,但眼前是墨一般的漆黑。
他想伸手触摸一下周围,却又发现更可怕的事——他根本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不只四肢,连身体也像不在了。
他仿佛只是一股单纯的意识,就这么清醒过来了。
他回忆起自己昏倒之前还在雪山,那时正好遇上了宁王父子。
这么一回忆,他不由得想:我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已变成了一缕亡魂?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魂魄是不会觉得饿,不会觉得口渴,也不会感觉得到左肋里面偶尔传来的一丝模糊隐痛。
但他就是动不了,浑身麻痹如同不存在了一般,毫无知觉。
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不能动弹,只能在黑暗中紧张地喘着气。
忽然,一个极细的声音传来了:“你醒了么?”
那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像是耳语一般,在这漆黑之中听来实在是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谁?”庭羽惊问,但他没听到自己发出声音来,反倒感觉自己嗓子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的喉咙早已干得冒烟了。
只听得一阵衣袂之声慢慢地靠到近来来,仿佛有人走近。庭羽忽然感觉还有些知觉的头与脸上忽然伸来了两只手,那手极其柔软温暖,一点点地摸索着从他脖子移到脸上。
庭羽紧张而焦急地问:“是谁?”但他依然发不出声音。
那手停了下来,那人也凑近了他的耳畔,一个女声小小地响起:“蓝师父!是我,宁葭。还记得我吗?”
宁葭是谁?
庭羽在脑海中努力地搜罗了一遍,然后他记起京城绿湖居里那个一面之缘的盲眼姑娘,那个宁王不肯认的小女儿赵宁葭。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庭羽想问,但他嗓子又干又痛,说不出一个字来。
宁葭似乎知道,她继续压低声音地说:“蓝师父,你别着急,我去给你拿些水来。”说着那衣袂之声又远去,并没有走出这个屋子,因为她很快就回来了。
宁葭一手摸到庭羽的头,帮他稍稍抬起,另一手拿着一杯凉了的水,试探着靠近他的嘴。
庭羽动不了,两人也都看不见,就只好这么将就着来,一杯水只一半入了口,一半理所当然地浇在了庭羽身上。但这一点点水,至少让庭羽那又干又疼的嗓子稍微缓和了一点,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声音:“这是哪里?”
宁葭小声地道:“嘘!蓝师父小声说话,外面大门那里有人巡守,别让他们听到了。我们在宁王府。”
庭羽听了心中大惊:昏倒之前还在雪原之上,醒来竟然已到了大宋都城的宁王府中?这中间可隔了几千里啊!这是怎么回事?我究竟昏了多久?
庭羽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宁葭道:“五更多了。”
庭羽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
宁葭却微叹了一口气,道:“这有何难?我是个瞎子,白天晚上都一样。我故意此时来,这样那些护卫都打瞌睡了,不会发现我。”
庭羽道:“原来如此。”他曾经患眼疾时倒是不同,那时他眼前总是隔着一片白色混沌,尚能辩明白天与黑夜。
宁葭道:“我听冬兰说你被抓来府里,关在这里已经好多天了。我就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看你醒了没有,今天总算等到了!”
庭羽问道:“我怎么昏了这么久?为什么我动不了?”
宁葭道:“他们给你喂了伏龙散,那是一种很厉害的麻药,每吃一次十多天都不会有知觉。而且还会浑身麻痹,动弹不得,身上所中的药力要过一个多月才能完全散尽,内功再好也没用。”
庭羽听了心中一沉,许久没说话,他忽然道:“当年,赵世文是不是也是这么被运到这里的?”
宁葭道:“应该是。”
庭羽道:“这么说我一个月也动不了了?”
宁葭道:“应该不会的。这些天晚上,我每天都带了解药来,用棉花蘸到你口中,帮你消解药力。就是蓝师父刚刚喝的这个水,要不然你还得过十天才能醒。我再去给你多弄些来,让你快些好。”说着,她又摸索着离开。
两人一番努力之下,庭羽又喝了一些。庭羽问她:“你怎么知道解药?”
宁葭道:“我说了蓝师父别生气。伏龙散是我娘配出来的,她告诉过我怎么配,怎么解。我爹从不知道这个有解药,所以我只能偷偷来喂给你吃。”
庭羽道:“原来这样,想不到你竟这么厉害!”
宁葭道:“我也只会这一点点了。我不知道他们给你喂了多少,害你这么久才醒。”
这里外面开始有了脚步声,宁葭紧张地道:“不好,护卫们要醒来了。我得走了,明晚再来带药给你。”
庭羽道:“好。”
宁葭收拾起自己带来的杯子和水壶,又小声地道:“蓝师父,你再多撑两三天,应该手脚就可以活动了。这几天,你还是要装作没有醒过来,若是让他们知道,又该拿药灌你了。”
庭羽应道:“好的。宁葭姑娘,实在是多谢你了!”
宁葭摸索着离开。她对这一带很熟悉,走的时候除了衣袂之声,再也听不到其它动静了。
庭羽继续在黑暗中睁着眼,忍受着饥饿和疼痛。他一直试着调整内息,努力想让自己手脚能尽快恢复知觉。
时间显得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天也终于有了些光亮了,几处窗纸上开始透出深蓝的轮廓来。他静静地睁着眼,看着这个偌大的屋子一点点明亮起来。
那房间的家什和房梁之上,显得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刀痕印子——他发现自己来过这里。这是便宁王府中恪文原来住过的那个孤岛屋子!
庭羽稍微转动了一下头看了看自己,他正仰躺在床铺之上,已换了一身青衣,一侧身上腿上到处是脚印。忽然他想起他的金剑,连忙转眼看了一圈,也不见了踪影,不禁心中有些着急。金剑要是丢了,那他便真的要成为帝王谷的千古罪人,不死也得死了!
正焦急的时候,门外脚步声忽然响起,庭羽赶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