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衣飘摇、曳曳若拂柳。暖暖起身,去一趟书房,又出来。她的手中拿了一桶二十四色的彩色铅笔,一手拿了一叠纸,回原位坐下,将纸、笔筒放下来。苏倚问:“去拿纸笔出来,是要画画么?”她语音轻柔,似带着笑意,看暖暖,说:“还不见我家闺女画画呢……”
“不画画……”暖暖否认——记忆中,“她”画画还是不错的,她记得之前的时候,小姨如果忙,不在家,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自己画画……画小姨、画自己、画心目中的妈妈,画三个人在一起,愉快的生活;并且“他”画画也不差——虽然并未专业的学过,因为“他”感觉画画作为自己的一个兴趣,若是特意的找老师去学,花钱去学,还要被人教训,便会失去那一种“味道”:左右一个兴趣,自己高兴、乐意,才是真的。而“他”尤其喜欢用圆珠笔进行涂鸦,不是多好,只是喜欢……
那便已是“价值”之所在,寄情于期间,纵然只画一纸乱麻,又如何?
那本就不是给别人看的东西。
只是,她拿出纸、笔,却并非为了画画——她只是要画图,画一个示意图,然后来阐述自己的观点,仅此而已。她说:“是画一个示意图,这样可以更好的佐证我的观点——首先,我们来画出两个大的集合。集合中,每一个集合我们简单的画出十组人,每一组都用一个空心的圆圈表示……”
她一边说,一遍取了一根黑色的彩色铅笔。
铅笔的尖削的圆润,很漂亮。
黑色的铅笔,画出一个大的椭圆,椭圆中,暖暖又换了紫色的铅笔,分别画了十个空心的圆圈,画完,就说:“圆圈内是空的,就表示一种‘不好不坏’的状态,圆圈中是红色的,则表示失望、圆圈中蓝色,则表示信任……空白是既不失望也不信任,红色失望、蓝色信任,明白吧?”
苏倚、苏婉、唐小妞、小薰、夭芃芃纷纷点头。
“明白……明白……”
“然后我们规定——一个事件在一定的时间内不进行处理,那么空白的圆圈就会变红,也就显示相应的人处于‘失望’状态。要让失望状态重新变成空白,需要三倍代价。而蓝色的‘信任’状态同理……那么,我们现在要开始分析盗窃案、杀人案这两个案件了!首先我们用这个图来分析盗窃案……”
“首先,知道的人群、不知道的人群进行分类,哪些是知道的?哪些是受害的?哪些是不知道的……”
“当然……如果要详细划分,还应该包括了从事的职业、人际交往等方面入手。咱们就弄一个简单的。你看,盗窃作案是流动的,所以范围扩散很快,消息也传递很快。这些人几乎都是知情的。然后这一部分,还有一个杀人案,不过知情的少,我们就设定只有这一组人知情好了……”
暖暖又分别用黄、绿两种颜色的铅笔,进行了标注。
黄色表示盗窃案、绿色表示杀人案。
绿色只有一点——黄色则一共有十点:知道杀人案的同样也知道盗窃案。然后,暖暖就做出了两种假设,一种是破杀人案优先,一种是破盗窃案优先,一个优先,另外一个就要错过。也就是超过这个“一定时间内”的设定——如果优先破的是杀人案,那么代表黄色的圆圈就都被涂抹成了红色,而代表杀人案的圆圈会被涂抹三分之二的红色,三分之一空白;如果优先破的是盗窃案,那么九个圆圈会变成蓝色,而代表知情杀人案的圆圈则会变成红色,从图上明显可以看出二者的区别……
“看吧,结果一目了然……”
是空白的,是红的,还是蓝的,一目了然!
暖暖道:“如果这一个集合中,大部分区域都处于红色,对政府的执行力、威慑力失去信任,那无疑是危险的。个别的信任,也会因此动摇,须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所以说,很多情况下,真相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影响。所以在对社会进行管理、监督的过程中,增加信任,减少不信任,杜绝失望,减少恶意影响,是第一位的……”指着纸上,简单的集合,暖暖语气中满是自信——她相信自己的正确:“就像这个集合,到处都是蓝色,群体都是信任的,至于个别不信任的,也会受到影响。个人的观念,会受到大环境的影响,我想这个应该是基本正确的……”
个人——尤其是极大多数的“个人”,都是一些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的人。而这些人最容易受到群体的影响。
“啪!啪!啪!”小姨鼓掌,由于戴着手套,声音有些闷。
小姨夸赞道:“说的真好,有理有据。”
苏倚也是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这图画的明白,也讲的明白。咱们闺女可要比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些事理呢!正是这样的,无论是捕局处理案件,还是法官审判,遵循的也都是这一原则。第一考虑的,就是影响,这个我和你说过,看来是记在心里了……”
暖暖笑,声音甜丝丝的,腻人的,嗲道:“那是当然啦,要听妈妈的话!”
苏倚又问:“那要妈妈和小姨都让你听话,听谁的?”
暖暖道:“都听啊……”
“只能选择一个人呢?”
这问题……暖暖心中吐槽无能:“你们女人能不能不要问这种什么老婆老妈掉河里先救哪一个,或者是你妈和我选一个,我和你妈你更爱谁这种问题啊?真够无聊的……”无聊,而且还纠结,她转念又一想:“对哦,好像我现在也是女的。这真是卧了一个大槽呢!”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很诚实:
“听小姨的……”
这是原则问题。
苏倚听的笑,却不满意,追问:“为什么?”
暖暖反问:“什么‘为什么’?反正,第一听小姨的,第二听妈妈的,第三嘛……任姐姐的话可以选择性的听一听,小妞姐就算了,她老胡闹,没一句正经的。”苏婉听的开心,得意道:“是吧,暖暖还是和我亲……”“嗯。”苏倚“嗯”一声,却并不介意——苏婉含辛茹苦,一个人照顾了暖暖十二年。
相比苏倚,她更是“妈妈”,暖暖和她更亲,本就是应当的……苏倚已经很满足,暖暖不曾怨她,愿意叫她妈妈。
这,还不够么?
她不能奢求更多!
小薰拿起暖暖画的图,细致的观摩了一阵,便又问了暖暖一个问题:“我又想起一个类似的问题,想要看看你的答案。说是一条盘山道上,一侧峭壁,一侧悬崖。一辆大巴车自山上下山,行驶至一处施工路段,前方半条路坍塌,半条路上是几个工人正在施工。靠近的时候,司机踩刹车发现刹车失灵了……”
暖暖插口问:“小薰姐,你是不是想要问我,如果我是大巴车的司机,是会选择撞过去,还是选择打方向盘,掉下悬崖,是吧?”
“是,也不是……”
“呃——”
暖暖无语。
小薰问:“第一个问题,你如果是司机,你会怎么选择?”
“撞过去!”
暖暖的回答毫不犹豫。
小薰紧跟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撞过去?前方那些工人会被撞死的!”
暖暖默一下,笑,声音有些低,说:“很简单的道理啊……因为我不想死,所以只能别人死了。我相信车上没有一个人希望我将车开下悬崖,所有人也都一致同意撞过去。至于那些工人是不是无辜……无辜不无辜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不想死!就这么简单!”
小薰又问第二个问题:“那,如果你是法官,对这件案子进行审判,又会怎么判?”
这个问题,如果用来抬杠,那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当倘若心中始终秉承了一个意志:
就不是问题。
“如果我是法官,我会问责司机——未尽到车辆检修的责任,然后,是帮助司机检修的修理厂,他们也要承担责任。当然,这个责任罪不至死,但也不会太轻。而对于死者的家属,这个司机以及那个修理厂必须要肩负起赡养义务。并且这个义务是终身的——我想,如果这么判,还是很公平的!”
“可是这不合法规!”小薰道。
“可合乎人情、世故——倘若可以保证社会的稳定,增加民众对政府执行力、权力的信任,那么这就是应该的。法律只是工具,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故意犯罪,是逼不得已。因此我们需要网开一面。法律不是一切,法律也并非至高无上的准则……从一个大的,全人类的尺度来说,我们要稳定,因为一个稳定的环境,才有利于我们的繁衍、生存……”
暖暖的眼睛很亮,炯炯有神。
“再小一个尺度来说,我们的国家要屹立于世界之林,要在列国之中求生存、求发展,所以内部也需要稳定,更需要民众对政府的信任。这种信任比法律不法律的更重要。这种信任是可以转化为国家的力量的……”
而且——是一种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