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像是被刺了一下，痛得呼吸不上来。
赵维时离陆行之最近，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悲伤，那么多那么多，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金辰是女人，自然更加地多愁善感，此时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转身扑进了肖家越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来陌出现了。
方行一看到她就皱眉了，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陌神情有些异常，看了看他，径直朝着陆行之走去。
此刻的陆行之，根本一点精力都没有。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跟任何人对视，他只是抱着小静好，仿佛和全世界都脱离了。
来陌走到他的面前，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还想不想走，可以吗？”
“你……”
“可以让我单独跟他说说话吗？”
来陌对着被她打断了话的赵维时，语气认真，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
本来赵维时就是特别绅士的一个人，之所以不想让来陌对着陆行之说话，是觉得这个时候陆行之需要安静。
可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来陌给打断了。
随后，来陌继续对着陆行之，问他：“我能跟你单独说话吗？”
陆行之这时才抬起眼来看她，那茫然的眼神完全没有焦点，他的脸色苍白得接近病态。
来陌继续问：“我想跟你说话，可以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买了车票还要回来，更加不知道这个时候秦雁已经走了。是到了医院之后，问了前台才知道这件事的。
等电梯的时候因为太着急，最后等不住了，直接从楼梯跑上来的。
看到他们那么一大群人都在，来陌的心里也跟着很难受。
明明去世的那个人跟自己非亲非故，为什么自己却像是失去了一个亲人那般难受呢？
陆行之在愣了很久才缓过神来，看了怀里的女儿，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人，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吧。”
“行之……”
“没事的，你们先出去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继续呆在这里于是就都先出去了。
病房里，来陌和陆行之面对面地站在那里。
小静好也已经被抱出去了，所以此时此刻的病房，特别安静，安静得只有来陌急促的呼吸声。
她咬了咬唇，很艰难地开口：“可能我这么说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也会觉得很可笑，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想走，可我的心不允许，一个劲儿地要我留下来，明明这里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我……就是走不了！”
来陌自己也快要被自己的心折磨得疯掉了，她抓狂地抓自己的头发：“陆行之，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呵——”
果然，她的表白，换来的是一声冷笑。
纵然心里做足了准备，可亲耳听到这样的冷笑，来陌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她低下了头，不想让陆行之看到自己红了眼眶，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满脸的悲伤，她问陆行之：“你应该一点也不喜欢我吧？一定是的。”
小静好才这么点大，他的心爱之人也一定才走没多久吧。
一个人之所以不敢提起另外一个人，是因为还没忘记，是因为提起来就会悲伤。
来陌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我也知道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陆行之，我怕我不说出啦，我以后会后悔。”
“那你现在说完了，可以走了。”
“我……”
他那样干脆利落地赶她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来陌怔了怔，然后也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突然。
来的路上她就在猜测结果了，没想到，结果竟然和自己猜测的是一模一样的。
可为什么如自己所想，自己还要不高兴呢？
有人说，世上的事情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如你所愿。
另一种，是不如你所愿。
可如果这件事情的性质本就是悲伤的话，那么如你所愿，反倒更加残忍。
来陌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然后才说：“那么，我走了。”
陆行之不说话，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床上已经去世的秦雁。
她的面容还是那么熟悉，看上去就跟平时睡着了没有两样，可为什么……就再也不会说话了呢？
“妈……”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并不去管身后的来陌是不是已经出去了。他只是，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再也没办法继续忍下去了。
“妈……”
又是一声低唤，这一次，直接是带着哭腔的。
来陌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定在那里，就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样。
紧接着，她听到陆行之对秦雁说：“妈，连你也走了，从今以后，这个世上，只剩下我和静好了。”
从最初的父母都在，许倾城也在，到现在，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只剩下自己和静好，这中间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年多罢了。
没有哪个人能在一年之中经历这么多次打击还不倒下吗？除非他不是人！
陆行之也很想倒下，尤其是在上次失去许倾城之后，他真的很想哪天一觉睡了过去，就再也不要醒过来。
只有在梦里，一切都还是美好圆满的。
只有在梦里，悲伤才找不到入侵的缝隙。
可为什么……
陆行之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每个字，都说得那么悲痛：“我知道这些年我做的不够好，我没有好好孝顺你和爸，也没有在娶了倾城之后让她幸福快乐，更甚至，静好一出生就遭受了那么多的罪，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无能，我知道的，是我无能……”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刚步入婚姻殿堂，娇妻离世。
陆行之整个人都崩溃了，有生之年，他从未如此这般痛哭过。
纵然是上一次，许倾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也只是沉默绝望，不曾流过眼泪。
可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找到了那个爆发的点，他心里压抑着的东西，通通都爆发了出来。
身后，有人在慢慢靠近。
然后，来陌伸手，从他后面抱住了他。
陆行之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捂着自己的脸，不停的在哭泣。
来陌在他身后，轻声地对他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所有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可是陆行之，人活在这个世上，肯定都是要遭受苦难的。”
陆行之没说话，他其实根本就听不到来陌说了什么。
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被悲伤的情绪所控制。
来陌继续说：“你大概不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吧，可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啊。”
“三个月前，叔叔阿姨在江边捡到了我，他们说当时看到躺在那里，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我面目全非，整个人就像是被炸弹炸飞的一样，后来医生说，我真的是被炸飞的，而我的脸……”
来陌说到这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一定看不出来我的脸整容过吧，我自己也看不出来，因为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长什么样，我受伤后没有照过一次镜子，也没有照片，我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一个人，连自己最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得多可怕。
“我常常在半夜被吓醒，因为我会梦到原来的自己，可我总是看不清楚脸，每一次我想看清楚的时候，我就醒了，然后，脑子一片空白，很长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
“我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才能出门，又过了一个多月我才想清楚，我想出来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关于过去的我的痕迹，我……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我不想当一个过去完全空白的人。”
来陌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她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些事，也是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内心。
不是有人说，安慰别人最好的方式，是告诉别人——你看，这世上多的是比你惨的人。
陆行之这个时候也抬起头来，他倒不是因为同情来陌的遭遇，而是震惊来陌的遭遇。
从遇到来陌的时候他就一直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对来陌存在着一种特别的感觉，并且，他一直认为——来陌的背影，跟许倾城一模一样！
之前因为两个人的脸长得一点不像，所以也没敢往那方面想。
但是现在来陌说——她整容过！
难道……
陆行之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来陌的双肩，问她：“你之前不是说你有爸妈的吗？现在又说叔叔阿姨？”
“一开始我是叫他们叔叔阿姨的，后来他们说他们没有孩子，阿姨不孕的，所以就认了我当干女儿。”
“那他们是在哪里捡到你的？”
“C市的婺江边上。”
婺江！！
许倾城出事的那个仓库也是在婺江边上，而且C市就在T市的下游！
也就是说，来陌很有可能就是——许倾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