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禅,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萧云见好半晌都听不见亦禅的动静,心想他是不是生气了,赶忙歉然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的,你并不是在说我的坏话。是为了……”
亦禅蓦地从痴呆里惊醒,掩饰般的说道:“啊,不,对不起,我只是想些事情走神了,是我的不是。该我道歉才是的。”
萧云满脸的疑惑表情歪着脑袋看着他。亦禅却是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洗着手里的衣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是那双不停颤抖的手暴露了他此时内心深处的混乱与不安。
萧云觉得今天的亦禅真的好奇怪,总是不自觉的发呆,只是问他他也什么都不会说,一直在强调自己没事,之后的一段时间萧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希望让亦禅独自待一会儿也许会对他
有那么一点帮助,但事实上,萧云心里一直在担心着外面的亦禅,总是下意识的去倾听外面的动静,终于,一切归于平静,但萧云的内心之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亦禅不在了!!
天,明明是亮的,在他的眼里却只有黑暗;血,明明是热的,在他感觉却只有寒冷;人,明明在吵闹着,在他心中却只有孤独。
哪里的救赎,哪里的约定,难道人性里便只有背叛和欺骗吗?
紫苑的欺骗,将亦禅彻彻底底的打入了无间地狱,此时此刻,他的心就像在被烈火炙烤,被万箭穿心,被油锅里烹炸。
他像一个行尸走肉,孤独的穿梭在与萧云一起夜游过的集市,漫无目的,浑浑噩噩。
谁知晓,被人背叛的滋味,那是撕心裂肺的折磨,更何况,是自己心里唯一的依靠,就像信仰被斩断,现在的他,废人一个。只有空虚,只有迷茫,只有困惑。
天空中传出了轰鸣,远方一片黑暗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抬起头,无言的看着,啊啊啊,快要下雨了,天啊,你也要流泪吗?是在为我而哭泣吗?
轰!!的一声,一道闪电在他头顶亮起,粗壮闪电分成无数个分支,交织成耀眼夺目的天罗地网,笼罩在整个天际,也照亮了整个天幕。
雨,已经下了,倾盆泄下。
原本吵嚷的集市上在经过一阵更加强烈的喧嚣后安静下来,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只有一个少年,抱头跪在那里,痛苦的哀嚎着,像一只野兽,只是再没野性罢了。
惊雷划开了记忆的夹子,无数回忆潮涌一般聚集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所以,不想记起的他记起了。
他记起了陈升刚见到紫苑的时候那陌生切惊诧的眼神,那不是见到熟人时该有的眼神。
他记起了陈少怀在和紫苑从花园里出去时说过的话,“……似紫苑姑娘这等美人……”,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现在这张脸不是紫苑的原本容貌,也因此陈少怀才会想对和萧云一样相貌
倾城的紫苑作出那种猥亵的事情。
他记起了,全都记起了,但是却不明白啊。为什么,紫苑要欺骗他,要这般的瞒着自己,明明约定好的,要在一起,那就不需要秘密,自己在她的面前早就已经被剥的精光,就是因为她挖到
了自己的最深处,自己才会这么依恋她,一直以来,在亦禅的心里也以为她也早已将真是的自己展现给他,可是今天,他知道了这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自作多情罢了。
只是,心,却是死了,被丢弃在无人问津的可悲之地,成就了更加可悲的笑话。
大雨无情的打落在他的身上,冰冷刺骨,可是却也冷不过他的心,亦禅跪在地上,双手死命的抓住地面,只将手指深深地陷到了泥土之中,肮脏,污秽,信任,背叛,谁才是正确的,谁又欺骗
了谁。天早已变得阴沉沉的,恍惚之中只见到亦禅的身影,只有当惊雷炸起那一刻,才会拉长他的影子,透出他的存在,浩渺的天地之中,到底哪里才会是他的归宿之地。
他不知道,也不知过了多久,亦禅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像是一只提线的木偶一样蹒跚着步履,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着,目标是哪里,他不知道,将会走到哪里去,他不在乎,想要安心,
想要在这纷乱的心情里找到一丝的宁静,那就只有不停地走啊走,否则就会被那种压抑感给生生的绞死,连渣都留不住。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只是亦禅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天气的缘故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黑,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远远地在这茫茫无边际的黑暗中,出现的一点光亮,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的朝那里走去,就好像有什么在召唤一样,非去不可。
近了,又近了,便看见,那是之前与萧云一起看见过的那家酒家,亦禅双眼无神的看着那里,嘴角却是勾起了微笑,哈哈,酒啊,酒。人说酒可消愁,便是你在召唤我的吧。步伐,迈开,亦禅
走了进去,竟没有半分的犹豫。
萧云很焦急,从亦禅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个时辰,此时天气只是更加的恶化,可亦禅终是没有回来,所以,她怕了,她的心在颤抖,手在哆嗦,平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从容面对的萧云
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她好恨啊,恨自己的没有用,既然已经发现了亦禅的异状就应该加倍小心的嘛,那时候,根本就该守在他的身边哪儿也不去,不该放他一个人的,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不但对不起妹妹,只怕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想到这里,萧云再也坐不住了,从家里拿了两把油纸伞,急急地出门去寻找亦禅。只是,长夜漫漫,行路艰难,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又是
个盲人,又怎么找的见啊。那么,便会放弃吗?才不要,怎么可能会放弃,要找他,要找到他,这份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是燎原的火星,被风吹醒。
这份急迫,这份焦躁,从未有过,想见到他,想找到他,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想要陪在他的身边,那种一直以来强自压抑住的感觉一下子爆发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身上的衣服脏了,
那是平时最爱的素衣,可是没关系;所以,她摔倒了,跌进了水坑里,冰冷刺骨,可是没关系,心是热切的;所以,看不到眼前的路,可是没关系,已经瞎了十几年,黑夜里的路她不怕;所以,
看不到想看到的人,可是没关系,因为只要他在自己的身边,那自己就一定会发现。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在自己的心里,她深深确信着。
所以,她一个娇柔的女子奔跑在雨夜里,不畏泥泞,不畏孤独,像一只失去了幼崽的母兽,疯狂而急切。不停地跑啊跑啊,萧云时不时的跌倒,又再爬起,丝丝缕缕的秀发紧紧地贴在她沾染了
泥水的雪白脸庞,她就像是堕落在凡间的仙子,不再虚幻缥缈,更加增添了一分现实中的实感。
只是萧云虽然出身在这里,能去的地方实在有限,她竭尽全力来到集市上,跌跌撞撞的狼狈模样,她嘶声喊着亦禅的名字,只是能回应她的却只有漫天的风雨和天雷的吼声,每当闪电照亮天
际的时候,就映出萧云那纤细的身影,在这风雨尽显萧索之意。不在啊,他不在这里。萧云面上有些凄婉,俨然一副要哭的样子,那时的她,好无助好绝望,若不是心底的执着支撑着她,怕是
早就垮了吧。但是,她笑了,悲凉也坚定,要去找,想去找,所以,会去找……
她艰难的寻找着自己曾经熟识的路,终于她灵敏的的感觉在这风雨中依然作用,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天引,她找到了那个曾经和亦禅路过的酒家,也从那里知道了不久之前确实有那么一个光头少
年满目凄凉的在这里喝了好多酒,最后连路都走不稳了,只是他不顾店家的劝慰,一杯一杯,像是喝水一般的饮酒,哪里不会醉啊。那年纪不小的老板出来送萧云的时候还叹着气说:“唉,也
不知那孩子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竟是那般痛苦的表情,我等看着实在是不忍心啊,他就趴在桌子上一边喝酒一边哭,嘴里还不停的叫着什么人的名字。我们稍一没注意到,人就不见踪迹了,可
千万别有什么意外才好啊。”萧云赶忙谢过心善的老店家,急急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朝那边跑去,只是心里却明白,亦禅就在那边,他就在那边等着自己。
此时的她,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也义无反顾的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路边的一座早已破败的小庙里,她找到了蜷缩在菩萨像下面的亦禅,他哆哆嗦嗦的躺在那里,身边还倒着一坛子酒,即使是在这湿气极重的雨天里,依旧有浓重的酒气传来,感受着亦
禅的呼吸,感受着亦禅的存在,萧云知道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静静的她向菩萨行了一礼,璀璨的笑了……
啊,第一次喝酒,这便是酒的味道么?这种忘记一切的飘摇,这种朦胧的感觉,就像是漫步在云端,让人忘记了一切的悲伤与不快,想要永久的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啊,没有烦恼,没有孤独,
没有信任,没有背叛,也,没有迷茫。这样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幸福吧。只是,哎?脸上不停地流淌的又是什么?是雨吗?怎么会啊,那么,又是什么?
这才明白,原来悲伤并没有离自己而去,那紧紧抓住自己内心的,只有彻底的伤痛,啊,啊,为什么又让我想起来,我不想的啊,不想再被欺骗,不想再经历痛彻心扉的苦,但是记忆却潮水
般向他涌来,心口好痛,亦禅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胸口,急促的呼吸。他的嘴里悲切的低声呼唤着:“苑儿,苑儿,苑儿……”
然后,在他模糊地双眼里却是看到了紫苑的身影,淡淡的,朦胧的,那身影渐渐放大,淡淡的香气凑进鼻息中,亦禅竭力的睁大眼睛,可是此时的他连睁开眼皮的力量都渐渐失去了,眼前的
景色正在消失,似乎一切都成为了幻影,可是那温暖的感触又是说不出的真实,叫人安心,直到那模糊的身影逐渐和脑海里的影子合二为一,隐隐的,耳边传来轻轻地呢喃,“亦禅,亦禅……”
那声音柔媚缠绵,如梦似幻,在亦禅意识完全消失的最后一瞬间,他似乎见到了……
那空中翻飞的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