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虽跟我是从小相识,一块混到大。家里都在城边平民区住,条件自然也不好。老虽家的条件更差。他老爹和老娘不知从什么地方来,老爹身高马大,肌肉虬髯。他老娘听说有几分姿色,受不了这个穷,跟个开桌球厅的小子跑了。老爹倒是也硬气,屁也没放一个,二斤散酒下肚,拍着胸膛子喊着:老子一人也能把他养活。便天天在工地扛水泥,别人抗一袋,他老爹三四袋一口气上十几楼。用这一袋子五毛钱把老虽养大。
我们这片地叫六里洼,说是以前是挺繁华的地方,叫做琉璃间坊,是个风流地,后来城市改迁,往别地儿挪了挪,这地方人也就少了,慢慢的,连老鸨也吃不起饭,全都散了。有些小姐做惯了那张腿来钱的生意,懒散惯了。便也住了下来,降低身价,接接散客。有些楼子荒废了,被人拆瓦取砖的,都成了残垣断壁。老虽家就是一个废窑子糊起来的半土屋子。一到风雨天气,屋子便簌簌的往下掉泥渣子。听老虽说,有次睡觉泥巴掉到他嘴里差点被把他呛死。
老虽从小便比我们同辈的要高大的多,看来是随他老爹了,打架也是一把好手,我当年亲眼见过他一手抓一个,把人退出去四五米远,真牛逼。老虽跟我关系就跟亲兄弟一样,全是因为当年我老子给他老爹找的工作,平时家里吃个包子啥的都把老虽喊去。老虽虽然能打,但是没几个朋友。为什么呢?
因为老虽很虽。
虽的意思就是倒霉,这也是老虽这个名字的由来。老虽本名叫李明达,但老虽从小就像是灾星缠身一般,从好几米高的房顶上摔下来,被天上掉下来的胡奥鞥砸过,被各种车装过,被电击过,简直是数不胜数。我总是跟老虽说:“老虽,我真心佩服你,换了我可能活不了这么久。”周围的小孩,不管是谁跟他耍一起,就要遭殃,慢慢的孩子们都说老虽是虽鬼,不是人间物之类的,传的挺邪乎,都怕他,见他都躲远远的,这老虽的名字也就叫起来了。老虽也挺孤单。说来也怪,这老虽自打跟我耍一起后,倒也安生,也没那么多灾事。有别的朋友跟我说:“你天天跟老虽呆一起,不怕这虽劲传给你?”我通常就给他一个耳光子:滚你妈的。
“老虽是我兄弟。”
老虽没事就往我家跑,因为我家有个足球。可能是足球,因为已经烂的看不出来了。我就和老虽拿着球在巷子里咣咣猛踢。这大概是他唯一的玩乐了,每次玩到天将黑,老虽他老爹就从巷子口的昏暗中出现,手里提一袋不知从哪搞来的菜叶。老虽一看,立刻老实回家。我倒也去他家吃过几顿饭,只能说勉强下咽,虽然都是穷人,但是老虽他老爹的手艺真是不敢恭维。锅里的水一开,他老爹直接拿起装菜叶袋子一股脑全都倒进锅里,然后将佐料乱放一通,抓两把糟米一洒,咕咚一会,往一个大盆一倒,“哐”的一声放桌子上,爷俩一人拿一破勺开整,吃的呼呼哈哈震天响。我长这么大,只见过老虽家吃过几次鱼,不知道从哪整的,我挺纳闷,就吃这个能长这么大快,也是挺厉害。反正家里凡是吃点荤腥,就把老虽父子喊来,老虽也是脸皮薄不敢放开吃,他老爹倒是客气一个劲啃骨头灌酒,喝的我老子东倒西歪的。每次都是老虽架着他老爹走回房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站在门口,看着老虽架着他老爹,挤得身形不稳但是仍步伐坚定的身影。
老虽总是喊着要去城市那边的富人区看看,要过过富人的日子,吃吃富人吃的东西。甚至还告诉我要抢劫袁老头的计划。我明确告诉他,这计划就是扯几把蛋,他就老实了。但是我知道他内心还是很向往有钱的日子的。从那开始老虽就时常打劫一些小孩,要个几毛钱,拉我去洼头买甜水喝。也少不了有家长找上门来,他老爹一米九几的各自不断地点头哈腰,然后晚上就听到老虽的惨叫。第二天鼻青脸肿是免不了的。但是老虽还是乐此不疲,继续做着他“劫匪”的行当。还自封“六里哥”,走路都拉着跨。学会了抽烟,每天从洼地里小商店买两根散烟,斜叼着倒也挺牛逼。不过这“六里哥”的名号还没打响,又在他老爹的拳头下灰飞烟灭了。
“我有一天得离开这破地方。你跟我一快。”老虽嘴一咧,扯得脸上的淤青痛的直哼哼。我说:“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