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雅在林子里不知跑出了多远,直到海滩已遥遥在望了,他看到楚凡还趴在那儿哭时,才一下子刹住脚,因为一个突然蹿上脑际的念头又把他吓到了。
“对啊,我要把那个岩洞封起来,不然小女孩儿一旦破笼而出,我跟楚凡可就——”
想到这儿,他又返身朝岩洞跑去。快要跑到洞口的时候,他看到四五只肥大的野猪正堵在那儿,哄抢着地上的鱼肉。尼雅再次刹住脚,躲到了一棵粗壮的猴面包树后面。
“天哪,被这些畜生看到了,估计我也跑不掉了!”他在心里惨叫着。
自幼在内华达山脉里长大,尼雅当然知道野猪的可怕。五岁的时候,他就曾在祖父的小木屋里眼瞅着一头野猪把一个女游客咬得支离破碎,后来打完猎返回的祖父用猎枪打死了那头吃得正起劲儿的野猪,但无论他使出什么招数,都无法儿让受到过度刺激的孙子不再大声哭喊。
祖父最后只得驱车将他送到山下的医院里,也是在那儿,尼雅被首次诊断出了患有深度潜在性抑郁症。
现在,躲在树后的他倒巴望着那几头野猪帮他解决了笼子里的小女孩儿,虽然这的确残忍了些,也总好过他跟楚凡之后可能会受到的难逃一死的袭击。
“不明发光体怎么是这样的?‘长老’的丧心病狂我又一次领教了,看来孤儿院里的那些用猛犸象基因制造出的‘半兽人’还不算什么,他吓死人不偿命的把戏还多着呢!”
此刻他不敢轻举妄动,想回到海边一时半会儿看来也不能够了,万一那几头野猪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很可能就会调过头来扑向他。
于是,尼雅抬头看了看藏身的这棵树,怎么也有一百米左右的高度吧,上面的枝叶也足够浓密,只要躲进去,等野猪们吃完了离开后,他也就能脱身了。而且,他也很想再观察一下那个小女孩儿,看她在吃完了蟒蛇后,会不会又对那几头野猪下手。
打定了主意,他便麻利地爬了上去,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坐下来,两腿悬空,视线刚好能看进岩洞一两米的深度。
地上的鱼肉吃完了,一头野猪显然还不满足,只见它抽动着鼻子,眼睛盯着岩洞里的什么东西,一步步地走了进去。应该是那条蟒蛇剩下的尸体吧,尼雅这样猜测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来小女孩儿吃完了蟒蛇脑袋,又回到笼子里去了。
“她怎么不把笼子弄破,从里面逃出来?”尼雅越来越纳闷。“不会是在里面呆得太舒服了,又吃饱了,所以想再打个盹儿吧?”
不等他想完,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在岩洞里响起,他马上听出,是那头凑上去的野猪发出的。另外几头听到这叫声,也跟着“吱吱”乱叫着,转身逃离了岩洞,一转眼的功夫儿,就尽数消失在了蒲葵遍地的林子里。
“难道——”尼雅这才明白过来,“她是为了以蟒蛇的尸体为诱饵,笼子为掩护,来诱使更多的猎物靠近自己,然后再伺机抓捕?”
这可怕的真相让尼雅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因为这恰恰证明了,不明发光体变身成的那个小女孩儿不仅有着极高的智商,而且她使出的手段竟也如此的绝妙!
“等到在笼子里再也抓不到猎物了,她一定就会破笼而出的,到那时我和楚凡加在一块儿,可能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尼雅越想越感到如坐针毡,他必须尽快把这一切告诉楚凡,而且还得想办法尽快从这孤岛脱身。脑子里一下涌上来许多应对的计策,他一边仔细筛选着一边爬下树来,头也不回地向海边跑去。
回到楚凡身边,他发现那孩子竟然睡着了,只见他佝偻着小小的身子躺在海滩上,一波波的潮水打在脸上,他都毫无感觉。
“这是怎么了?”尼雅蹲下身,使劲推了推楚凡,小家伙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天哪,不会是又昏睡过去了吧?”
可现在真的不是倒头大睡的时候,尼雅把他抱起来,放到椰树下,自己在那里急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儿,见楚凡像是越睡越死了,他便决定先不去管他,还是赶紧进林子里弄些粗树枝来要紧。
“我得尽快做个筏子,再找些食物,带着楚凡逃离这座孤岛。”他从军用背包里翻出那把锋利的瑞士军刀,握在手里后,就大步朝林子边缘走去。“啊,对了,我刚才在那儿看到了一大片竹子,用它们做筏子,可比树枝理想得多呢!”
但还没走到那儿,尼雅竟又一次刹住脚步,呆立在了原地。
“对啊,我怎么能就这样逃走了呢?如果不把不明发光体带回去,我跟长官都会被‘总裁’狠狠惩治的!”
可留下来又无异于自寻死路,弄不好楚凡——这个比他的小命不知精贵多少倍的“狼灵”——也会受到伤害,到时候“总裁”照样不会放过自己。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尼雅抓着头发,把头皮扯得生疼,却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实在不行的话,我只能冒一次险,趁着今晚月亮还够圆够亮,让楚凡变身成‘狼灵’,去跟不明发光体较量一番。”
如果让“总裁”知道了他居然敢这么干,想继续留在特种部队里,对他来说怕是也不能够了。
“我听说,所有离开了部队的人,后来都不知去向了——会不会是‘总载’怕他们泄露了什么秘密,就暗地里解决了他们?”
想到这儿,他仰起头来,望着大团的白云缓缓飘过的天空,一时竟绝望得好想大声吼叫。
“而且,说不定今晚不会有月亮呢,如果天气阴沉下来,或是又下起雨来的话——那以后再登上这座孤岛的人,看到我留下的这把瑞士军刀,会不会感到很疑惑?”
绝望逐渐变为了懊恼,尼雅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迟迟不见飞机或船只前来寻找他跟楚凡,难道连“总裁”也放弃他们了?
“这绝不可能!内华达的特训对‘总裁’来说,是头等重要的计划,这关系着‘狼灵’以后的成长,和可利用的价值,以及其它‘狼灵’后续特训内容的制定。为了这次特训,他已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资金,如果不进行,或临时改变地点的话,他都将承受无法估量的损失。”
也许是刚才跑累了,在这座庞大的孤岛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两条腿早已酸痛不堪;过重的心理负担也一直在困扰着尼雅,各种极端的情绪一时趁虚而入,令他难以招架,又无从摆脱。
于是,在自己都没来得及意识到的时候,右膝忽然摇晃了一下,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尼雅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心里慌极了。一片片的冷汗顺着后背流向下一身,像泼了水似的。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打冷颤,“妈的,这里紧靠着赤道,热得像蒸笼似的,我怎么还冷起来了?”
在心里暗骂过这一句,再往后,他那垂落到地上的目光竟也开始涣散了,视线里的那片布满苔藓和腐烂草叶的地面先是分成了两片,然后又重叠到一起,之后再分开,再重叠,就好像他的神经已然错乱了。
“不对啊,我这是怎么了?”旁边有棵野生的山毛榉树,尼雅自觉已站不起身,便干脆弯下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转身靠到了粗糙的树杆上。“我好像在发烧,该死的,难道是昨晚在海滩上睡觉着凉了?”
不会啊,他明明点了那么大一堆篝火,中午醒来的时候,那黑呼呼的火堆上还有余烬呢!
尼雅抬手摸了一把额头,真的是滚烫的,上面还布满了大颗的汗珠儿。
“不是着凉,那又是怎么了?”
脑子越来越沉,嘴唇越来越干,他把后脑勺靠在树杆上,却感觉脑袋在不受控地来回摇晃。
“等等,我好像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蹿上心头,他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可抬起胳膊,目光沿着手腕一路看上去,他立刻就在手肘处看到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脓胞。
“是了,我被这岛上的蚊子叮到了,这种蚊子最爱吸毒蛙身上的脏血——啊,那毒蛙的体液被美洲的印第安人涂抹在箭头上,然后就被当作捕获白人牺牲的秘密武器来使用!据说凡是被毒箭头射中的家伙,哪怕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都会很快倒地不起!因为那体液里含有一种高纯度的麻痹神经的毒素,如果身体吸收了过多的体液,那结果就是——你的神经系统被彻底破坏,在极短的时间内,你的心脏也将因麻痹而衰竭,到那时,你的死期也就接踵而至了!”
昨晚是因为孤岛上如炼狱般酷热难当,身着全套特种兵制服的尼雅和楚凡实在受不了了,才把那些面料厚实的“累赘”全都脱下来,塞进了尼雅的军用背包里。
“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应该将袖口和裤管都扎紧了,再跟楚凡倒头大睡——也是,我这辈子只去过一次亚马逊流域,还是在我上大学那会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多热带的救生技能也都记不起来了!”
一时的疏忽,竟铸成了大错,尼雅追悔莫及。
“没准儿不是昨晚叮的,早上我也进了林子,刚才又去过了——哦,可能就是我爬到树上那会儿被叮着的呢!”
他懊恼极了,拿后脑勺“咣咣”撞了好几下树杆,直到整个脑袋都痛得又涨又麻了,他也感到视线不再那么模糊了,尼雅便咬着牙,转身扶着树杆,试图站起身来。
“我得去看看楚凡,看他有没有被蚊子叮到——哦,对了,我的军用背包里还装了一盒快速退热的针剂,只要用一次性注射器打上一针,就会很快好起来了吧?”
刚想到这儿,尼雅忽然听到从身旁的那片林子里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哗啦”声,像是一阵迂回的风正在飞快地抚过无数的枝叶,轻轻地将它们分离,同时又似乎在不经意地揉碎。
他不自觉地扭过头,朝林子里看去,不等目光捕捉到那声音的来源,一只绵软的、巨大的手突然从那片深色的绿荫里伸出,“叭”地一下,就将尼雅整个扣在了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