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当作病人照顾着,吃药,吃补品,吃各种从来没吃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何水水的生活被安排得一丝不苟,忙得不亦乐乎。
她对这一切极不适应,感觉浑身都不舒服,眼皮沉甸甸的,腰也酸、腿也疼,还老想打哈欠。
到了夜里,她还是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转悠,声音若隐若现。可是,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朦胧中,她看到阿强深夜到朱家来过一回,可是第二天问阿桂,阿桂却用很怪的眼神儿看着她,撇撇嘴说:
“你又做梦了,他根本没有来。”
没有人能帮她证实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有一天她甚至想找一个照相机或录像机,把她看到的都统统录下来,拿去给阿兰或阿蓉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想起德高望重的刘医生的诊断,她又不得不对自己的情况产生怀疑。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那些半夜传来的奇怪声音,即使不都是自己的幻听幻觉,至少大部分是吧?
是啊,自从新婚之夜开始,她在这个家里就没完没了地被噪声所困扰,怎么能不导致严重的神经衰弱呢?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阿蓉来了。
“听说你病了,阿兰这两天没有时间,我来看看你。”阿蓉说着,把一大包水果和补品放在茶几上。
阿桂送上茶水,坐在一边不走,好像害怕何水水单独与外人相处。
“阿桂,你去吧,我要和阿蓉单独呆一会儿。”何水水忍不住赶她走。
“阿婆叫我不要离开你,怕你出事。”
“什么?出什么事?”阿蓉和何水水几乎异口同声惊问道。
“她怕你又出幻觉,不小心摔倒、碰翻了东西……。”阿桂不慌不忙地回答。
“阿水,你真的病得那么重么?看医生了么?”阿蓉的脸色紧张起来。
“你不要听她乱讲,医生说休息一下就会好,只是太紧张了。”
“有什么可紧张的?家里出了什么事?”阿蓉追问道。
“阿强说,医生认为这是新婚综合症。”阿桂急忙抢过话题代她回答。
“啊,那好办,咱们再找个医生好好看看,我认识很多好医生。”阿蓉似乎放下了心,她站起来:
“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你别走啊!”何水水劈手拉住了阿蓉,“陪我说说话吧……”她心里想说的是“我好害怕呀”,可是不知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好,我再陪你一会儿。刚才阿桂说你出现幻觉?是什么样的?讲给我听听!”阿蓉饶有兴趣地鼓励道。
何水水刚要讲,突然听到一旁的阿桂叫了一声:
“阿婆回来了!”
两人回过头去,老太太已经急急忙忙地上楼来,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何水水,又打量了一下阿蓉:
“你是……那个阿蓉?”
“阿婆你好!”
“阿水最近身体不好,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请你不要在意啊。”老太太眼睛盯着何水水,客客气气地对阿蓉说。
“啊,没有没有。阿婆放心,我是阿水的朋友,不会在意的。”
“阿水,好好休息,别累着了!”老太太又嘱咐了一句,就走开了。
阿蓉若有所思地看着老太太的背影:
“你这个婆婆很懂事理的,对你真不错呀!”
何水水呆呆地望着老太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老太太、阿桂、刘医生和阿强的各种强烈的暗示下,何水水自觉心情烦燥、身体不适,越来越不舒服了。
看来这一回自己真的是病了!
包括医生在内,人人都说你有病,你就不知不觉地真要病了。何水水正是这种情况。
这天早晨单位里特别忙碌,她紧张地应付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刚熬到上午十点就觉得支撑不住。
请了假回到家里,大门是锁着的。通常家里有人时,这扇大门一定会开着。
她掏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被隔壁院子里扔过来的一个小石子打中了肩膀。
吃惊地回过头去,只见曹阿巧正站在自家门口悄悄地向她招手。何水水不明其意,就提高嗓门儿问了一句:
“阿巧!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里“咚!”的一声巨响,好像是阿桂把煲汤的砂锅掉在了地下似的。何水水愣了一下,心想,看来家里有人。
这时候,她再回过头去,曹阿巧已经不见了踪影。何水水狐疑地看了看隔壁的房门,此刻关得严严实实,好像从来没人出来过一样。
这个女人!自从认识她,就一直鬼鬼祟祟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会又是……幻觉吧?何水水突然感到恍惚了。
她摇了摇头,看了看周围——自己的确站在大门口,而且刚刚下班。
等了一下,不见有人来开门,何水水只好用钥匙开门走进屋去。百页窗帘没有打开,大厅里黑乎乎一片。
她连忙回头把大门敞开,给自己壮胆地叫了一声:
“阿桂,你在哪里?”
没有反应。
难道刚才又是那该死的大黑猫在作怪?通常老太太不在的时候,大黑猫都是呆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就像一个修道的僧人闭门修炼那样。
这房子里会不会藏着一个不速之客?
何水水想到这儿,脑子里浮现出曹阿巧神秘地向她摆手示意的情形,魂飞魄散地冲出了家门。
跑出院门的何水水一头撞在了曹阿巧身上。
“我正要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你好像脸色不大好呀!”曹阿巧的声音是一种强自镇定的颤音,就像受了惊吓的不是何水水,而是她自己。
“我我……到你家里……坐坐好不好?”何水水前言不搭后语地央求道。
“我陪你回家去吧!”曹阿巧好奇地朝何水水身后的家门探了一下头,果断地拉起何水水的手。
何水水下意识地跟着她往回走,一进门,曹阿巧就随手拉开了窗户上的百页窗帘,房间顿时敞亮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拉着曹阿巧在茶几前坐下。当何水水把热茶端到曹阿巧面前时,只见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好像看到了鬼。
何水水连忙回头,只见阿桂站在厨房门口,两只小眼睛像老鼠一样亮晶晶的,咄咄逼人。
在她身后的门缝里,有一个粗黑的影子投射在厨房地面上,那显然是一个男人的影子。何水水不由得怔住了:阿桂竟然把一个男人藏在家里?
这时只听到曹阿巧发出一声惨叫,原来自己手里端着的热茶泼洒在了曹阿巧的大腿上。
“他他他……是谁?”何水水一边胡乱用手抹着曹阿巧身上的茶水,一边惊恐地盯着厨房的门,压低了声音向阿桂质问道。
阿桂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只是仍然一脸严肃。她一扬眉毛,闪进了厨房,“砰”地一声把厨房门牢牢关上了。
她听到曹阿巧低声嘟哝了一句:“这个阿桂,也学会了闹鬼……。”
“什么?”何水水问。
“呃……我回去了,家里有人,我就不陪你了。”曹阿巧说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你的腿不要紧么?”何水水追上去问了一句,曹阿巧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
一切都归于平静,刚才的一幕似乎从未发生过。
阿桂居然暗地在家中招来野男人,这事……是真的么?
何水水晕晕乎乎的,越想越觉得奇怪,从来没有听说阿桂有男朋友啊!难道这又是自己的梦境或者幻觉?
晚饭时,何水水把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事,有意透露给了婆婆,她想看看婆婆和阿桂的反应。
“今天阿桂带了一个男朋友回来,阿婆认识那个人吧?”她好像无意地说。
“什么?”老太太似乎没听清楚。
“我看到了阿桂的男朋友……”何水水刚要继续说,老太太就打断了她,对阿桂说:
“阿桂,阿水可能是又有幻觉了,今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阿桂兴灾乐祸地看了看何水水,一扭头,钻进厨房去了。
不动声色的婆婆居然把不想让何水水知道的所有事情一律称作“阿水的幻觉”!看她那煞有介事的样子,外人还以为是真的!
何水水终于对老太太的用心感到险恶了。
她实在忍不住了,头一回悄悄地给朱超民打了一个电话。
朱超民的电话是手机,不知为什么,他只给她留了手机号码,而且还常常关机或换号。
“嗨!怎么了?我昨天刚刚给你打过电话呀!”何水水听到朱超民的语气有些责备的成分,但她顾不得许多了,这个家简直让她度日如年,心里的委屈像开了闸的水:
“我好怕呀,家里总是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什么?有没搞错?你不要神经嘛!家里除了老妈,就只有一个阿桂,哪里会有你讲的那么严重?”朱超民的语气已经明显不满。何水水一下子不知下面的话该怎么对他讲。
“我我……你听我讲……”
“阿水,你没事的时候出去玩玩啦!不要同老太太、小孩子一般见识!”朱超民不耐烦地打断何水水的话,看起来他根本不相信家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把何水水的牢骚完全当作小女人的撒娇了。
电话被挂断。何水水愣怔了半天,她忘记了朱超民最后说的是一句什么话,是否向她道别过。
何水水发现,朱超民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也并不关心她的感受……
她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何水水下班刚回到水东街,就遇到了阿蓉。
“阿水,你回来了?身体好些了么?”阿蓉正在古董店隔壁的一间草制品店挑选工艺吊篮,看见何水水,就拈着一只没来得及付款的篮子跑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阿兰呢?”何水水有几分惊喜。
“我一个人出来走走,正好路过这里。”阿蓉扬了扬手里的篮子,“没想到水东街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走,到我家坐坐。”何水水拉着阿蓉就要走。阿蓉看了一眼天色,说:“今天不行,我要早点回家去,晚上约了客人。改天吧!”
目送阿蓉进了草制品店,何水水有些扫兴,边慢吞吞地往家走,边回头往店门张望,希望阿蓉突然改变主意,留下来陪陪她。
她回过头去,正好阿蓉也在探头看她的背影,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说什么,又各自回过头去。
这个阿蓉!真有几分神秘。
何水水想着,又回了一下头,却见店里已经没了人影儿,不禁愣了一下。
在距离家门不远的地方,何水水又遇到了曹阿巧,那女人远远地凑过来,神秘地用下巴指了一下朱家房门:
“那个男人……好像又来了耶……”
曹阿巧对阿桂和男人私通这种事情兴趣这么浓厚,让何水水觉得不屑,她冷冷地敷衍道:
“不要管他。”
“……只要那男人一来,阿桂就会锁牢大门。”曹阿巧多嘴多舌地说个没完。
一想到家里有个陌生男人进来鬼混,何水水心里就十分别扭。她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