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夫一直在科考船的医务室里治病,因为他病情严重,一直昏迷,所以他们私下里商定计策的时候,并没有告诉雷夫。一旦雷夫清醒过来,那位官员只要稍加问询,便立即可以从他的口中得到骷髅岛上的真实情况。如此一来,亚当斯和安南禾的计划,就要全部落空了。
队员们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一个个惊恐万分。安南禾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移动硬盘,在公园的拐角处下了车,将硬盘丢进了下水道。
多里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这样最好。”
安南禾与碧茵丽相视一笑,却没有解释。多里安向迷惑不解的同伴们解释了一遍,说丢弃了这张硬盘,就相当于掌握了主动权,迫使那位官员不敢轻举妄动。可这群家伙听得直翻白眼,还是不明不白。多里安累得口干舌燥,实在没了耐心,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再也不说话了。
特尼道尔把脑袋凑向安南禾,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古生物研究所吗?”不等安南禾回答,又笑道,“还是跟我回家吧,你的技术实在太差了。”
安南禾朗声大笑,摆了摆手。
多里安满脸严肃,说:“南禾,说真的,你还回古生物研究所吗?”
安南禾沉默了几分钟,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决定辞职,回中国去。”
多里安立即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叫道:“什么?”他扭过头看着碧茵丽,碧茵丽满脸错愕地望着安南禾,一个字也没有说。
安南禾笑道:“我要回中国去。”
多里安撇了撇嘴,又坐了下来。
“你呢?”安南禾反问道。他想到多里安失去了布雷德先生和加丽,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了。
多里安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膀,回答道:“继续我的事业,寻找野人。”
唐克斯插嘴道:“不是找到了吗?骷髅岛上,有很多呢。”
多里安无奈地摊开双手,说:“哪里有骷髅岛,哪里有野人?那可是没人承认的地方。”他眨了眨眼,笑道,“这一次我要去别的地方了,也许会是非洲。当然,也有可能会跟你去中国走一趟。喂,南禾,你不介意带几个朋友同去吧?”
安南禾不假思索地说道:“事实上,我很介意。”他突然调皮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我很乐意带几个家人一同回去。”
碧茵丽顿时明白了安南禾的意思,但她并没有像多里安想的那样面红耳赤,反而大大方方地挽起了安南禾的胳膊。朱莉强忍着泪水,第一个鼓起了掌,多里安面带忧伤,可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安南禾,说道:“当然,我们是一家人。”
10个人在洛杉矶分道扬镳,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碧茵丽姐妹俩跟安南禾在机场道别,说要先回家里看望双亲。安南禾还要回到古生物研究所里办理离职手续,当下和碧茵丽拥抱作别,看着她们上了飞机,渐渐远去,才回到候机室里。坐在候机室内的连椅上,他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这趟匪夷所思的旅程,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些在骷髅岛上丧命的同伴,悉数变成了心脏病患者,先后离世。就连布雷德先生,也变成了顽疾缠身,于本月月初不幸离世,享年58岁。安南禾将报纸放回原位,看到候机室内一个小小的女孩,想起了杜德贝利的小女儿。经此一事,或许他才会意识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有范赛泽恩,那个一直未被安南禾点出来的史莱特的同伙。或许,他只是戴恩斯布下的眼线,充当了一个监视者的角色,从没有做过坏事,所以,安南禾认为没有必要再揭穿他的身份。
回到古生物研究所,不等安南禾提出,主管便点点头,说已经批复了他的离职请求。安南禾拿到批复文书,知道是那位官员动了手脚,却也不以为意。过了几日,多里安来到所里,取走了布雷德先生的遗物。两个人在教授的家里住了10多天,一同去拉普里寻找霍利斯教授。但霍利斯的小屋里灰尘密布,蜂群散失,看来很久没人住了。
安南禾调了些积存下来的蜂蜜,慢慢地喝了,想起来布雷德先生说过的笑话,忍不住悲从中来。多里安在霍利斯的屋子里耽搁了半天,在书桌的玻璃镜下发现几个模糊不清的水墨字。仔细甄别之后,才弄明白那是霍利斯写给布雷德先生,提醒他胶片很有可能是伪造的。遗憾的是,这个发现未免太晚了些。多里安叹了口气,跟着安南禾慢慢地走出了屋子。屋外黄叶纷飞,野花垂败,早衰的草木已经枯萎凋零,眼见冬天就要来了。
除了哈肖贝恩和尤金之外,所有人都给安南禾打了电话,通报了平安。但直到一个月后,哈肖贝恩才打来电话,说这段日子他和尤金一直被军方隔离,审问他为何私自带队出走。安南禾恍然大悟,顿时明白当天戴恩斯假传将令,欺骗了哈肖贝恩。不过,他曾经动过接应队员们回归大陆的念头,也算还有一丝良心。最后,哈肖贝恩满腔悲愤,说雷夫几天前去世了。安南禾手里的话筒“咣当”一声落在桌上,面色惨白,他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他知道雷夫伤势严重,但既然撑过了危险期,绝不会就此突然死去。定然是某人从他的口中套取了骷髅岛上的实情,为了杀人灭口,这才将他置于死地。次日晚间,哈肖贝恩又打来电话,说他被撤去职位,强令退役了。安南禾口中说着宽慰的话,心中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哈肖贝恩难掩愤激和失望的情绪,在话筒里喋喋不休地骂了十几分钟,才算了结。安南禾挂完电话,正欲上床休息,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
多里安从二楼走了下来,诧异地问道:“是谁?”
门外的人迟疑了半晌,说道:“亚当斯。”
多里安与安南禾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安南禾慢慢地打开了门,只见亚当斯穿着一袭黑色风衣,满脸的紧张与愤怒,侧着身子站在门口的圆柱旁。
“教授,进来吧。”安南禾说。
多里安与亚当斯有不共戴天之仇,板着面孔,冷冷地望着亚当斯,一句话也没有说。
亚当斯视而不见,脱下风衣,匆匆走到壁炉的火旁取了会暖,才盯着安南禾的双眼,冷冷地说:“他派了一个小队,又去骷髅岛了。”
他不必说明,安南禾也知道那个所谓的“他”是何许人。看着亚当斯焦急的样子,安南禾似乎有些好笑。亚当斯皱着眉头,问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安南禾故作不懂,说道:“什么消息?”
亚当斯抿着嘴唇,低声说:“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要跟我装疯卖傻。只凭那些废旧的文字资料,他不敢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派人前去骷髅岛。一定有人向他告密,他掌握了岛上的详细情况……”
“你说对了。”他向亚当斯说起了雷夫,亚当斯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慢慢地叹了口气。
多里安等两人陷入沉默,语气生硬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亚当斯苦笑着说:“我跟布雷德先生是老朋友了……”
“亏你有脸说这句话。”多里安冷笑道。
亚当斯哑口无言,站起身来,伸手取过风衣披在身上,大步走向门口。安南禾起身相送,多里安却面无表情地握紧了火炉旁边的小铁叉。亚当斯推开了大门,回过头来望着多里安看了片刻,一语不发,径自走了。
“我们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吗?”多里安咬牙切齿地说。
“不然呢?”安南禾苦苦一笑,反问道。
“我心里不服。”多里安说。
安南禾的心里同样不服,但他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这次踏上骷髅岛的队员,即使能够安然而回,也会和他们一样,做出类似的选择。骷髅岛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不管人类的科学技术多么发达,始终改变不了这个现实。也许,除了毁灭之外,人类从来就没有实现过对某一地区的彻底改造。
“没想到除了戴恩斯,还有亚当斯。”多里安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贪欲真的很难消除吗?”
安南禾沉默了几分钟,才望着壁炉里缓缓跳跃的火苗,沉重地说:“除非世界上没有人类。”
多里安耸了耸肩,扭头上楼去了。安南禾醒了会神,跟碧茵丽通了电话。碧茵丽说完结了本年度的学业,就可以随同安南禾一起往中国去。安南禾粗略地算了算时间,大概还得等十几天,便说过两天他和多里安要去黄石公园。碧茵丽开玩笑道:“黄石公园可是一座超级火山,你们要小心哦,万一下面还有一座骷髅岛,哈哈。”
安南禾哈哈大笑,但心里突然打了一个寒战。碧茵丽所说的未必就是一句玩笑话,玛雅预言里提到了人类未知的世界,某些神秘的资料里不停地说到亚特兰蒂斯,这一切绝不是无稽之谈,定然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了一会,复又自嘲地笑了笑,暗道自己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从骷髅岛上逃离不久,眼下却又开始心痒痒。
他站起身来,透过玻璃窗,望向远处的跨河大桥。桥上灯光璀璨,车水马龙;远方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似若星辰;黯黑的夜空里寒风低吟,枯叶翻飞。硕大的雨点夹着雪粒,斜斜地打在玻璃窗上。安南禾静静地看了半晌,直到睡意渐浓,才回过了身,卧倒在床上。壁炉里的炭火,泛着盈盈的微光,就像列巴肯亚山上星罗棋布的连襟湖泊。他不知道骷髅岛上是否也会下雪,但觉室内温暖如春,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