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肖贝恩花了10多分钟,才慢慢冷静下来。但在这种环境下制定行动计划,实在不是他的特长,他思前想后,依然没有提出自己的观点。安南禾倾向于击退褐腹巨怪,从这里的浅水区过河。因为成千上万只大大小小的动物聚集在这里,充分证明短距离内没有其他的浅水区,否则它们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集聚在这里饮水。
两个人听了安南禾的建议和理由,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按照这个方案吧。”可是如何击退褐腹巨怪,又成了最大的难题。它们体格庞大,动作机敏,就算攻其不备,也没有制胜的把握。万一激起它们的反抗,队伍整个儿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彻底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了。兰伊建议使用手雷,但哈肖贝恩的手里,只剩下四颗手雷。而且,使用手雷,就必须抵近水流旁边,谁也不敢如此冒险。哈肖贝恩说挖掘壕沟,减缓褐腹巨怪的速度,然而褐腹巨怪体形太大,只一个滚动,便会让壕沟失去效用。安南禾不赞成耗费过多精力挖掘壕沟,可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让队伍耐心等待机会。
他的如意算盘是等野人和褐腹巨怪斗得两败俱伤时,让士兵驱散其他的动物,队伍趁机穿过河流,迅速向下游进发。不过,这一条计策成立的前提在于野人能够给褐腹巨怪造成困扰或杀伤,但这几乎不可能会发生。与褐腹巨怪相比,除了数量之外,野人不占有任何优势。之所以还保持僵持的状态,仅仅出于褐腹巨怪的恩典。
安南禾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褐腹巨怪的一举一动。褐腹巨怪对野人的逼近置若罔闻,在浅水区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安南禾想不通这片浅水区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褐腹巨怪一直逗留,可看起来褐腹巨怪很喜欢这个地方,似乎把这里当成了家。
野人试探性地发起了进攻,用石块和树枝砸向褐腹巨怪。褐腹巨怪刚刚走到水边,野人便中断攻击退了回去。等褐腹巨怪回到水中,再重复上次的攻击动作。褐腹巨怪不厌其烦地吼了几声,似乎是在警告野人不要得寸进尺。野人不为所动,“嗬嗬”叫着为前面的同类加油助威。几头褐腹巨怪脾气暴躁,被野人调戏几次之后,再也忍耐不住,狂吼着奔到河边,只跨了几步,便截断了河边的野人的退路。
短暂的战斗只持续了五分钟,野人死伤惨重,被褐腹巨怪一番冲击,就乱作一团。看来,它们不是褐腹巨怪的敌手,唯一能对褐腹巨怪造成威胁的动物,只有山怪。那几头褐腹巨怪看了一眼远远退去的野人,挑衅似的吼了一声,又退回水中。水里的褐腹巨怪对凯旋而归的同伴视而不见,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战事的结果。
野人退到山梁的背后,似乎接受了惨败,打算回到自己的领地去。但数头雌性野人站在岩石上“嗷嗷”尖叫,逼迫野人回到水边。安南禾听到雌性野人尖锐的嗓音便心头发麻,在卓尼尔野人谷,哈肖贝恩放走了一头雌性野人,可那头雌性野人召唤出来数千个野人,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这一切还历历在目。不过,好在这一次它们的敌对方是褐腹巨怪,跟他们没有关系。然而,这意味着将有大量的野人死于褐腹巨怪之手。安南禾承继了布雷德先生的善良和温情,他不忍看到这种大面积的伤亡,尽管他清清楚楚地明白,弱肉强食就是丛林里独一无二的法则,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野人孤注一掷,使用人海战术,纷纷冲到河流边缘。褐腹巨怪集体出动,快刀斩乱麻一般,将前头的几十个野人压成一滩肉泥。后面的野人分作不同的团体,百多个野人围住一头褐腹巨怪,奋力还击,但数量优势无法转化为力量优势,褐腹巨怪一个转身,长臂快速挥动,眨眼之间就杀死了十几头躲避不及的野人。不到两三分钟,人海战术便彻底成了摆设,众多的野人挤在一起,不仅打不到褐腹巨怪,反而相互挤伤、擦伤了不少。褐腹巨怪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不停地前突后奔,将野人的队形冲得七零八散。
安南禾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他不忍再看这种惨绝人寰的屠杀。力量悬殊的杀戮进行了15分钟,直到五六百个前来攻击的野人被屠杀殆尽,雌性野人才“呜呜”的叫了几声,带着余下的野人缓缓向山梁的后方退去。安南禾难以理解这些雌性野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明知道不可能给褐腹巨怪造成任何杀伤,却自不量力地拿同类的性命做一场疯狂的赌博。
野人败退,但其余大大小小的动物还围在河流旁边,不肯离去。它们在跟褐腹巨怪打一场有关耐力的战争,非要等到褐腹巨怪玩的够了,主动离开后,才会靠近水边。尽管这是一个笨到极点的办法,可安南禾左思右想,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然而,他的队伍现在有了新的伤患,又急需用水,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与褐腹巨怪相持下去。
褐腹巨怪杀退了野人,再次回到河里,逍遥自在地嬉水玩乐。安南禾心如火燎,趴在一块岩石的背后,仔细地观察着褐腹巨怪。哈肖贝恩走了过来,趴在他的身旁,低声说道:“舒波茨死了。”
安南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哈肖贝恩看了一会褐腹巨怪,提议说集体攻击褐腹巨怪的头部,定然会像对付山怪一样,取得胜利。安南禾早在山怪把褐腹巨怪打得头冒鲜血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可他一直没有要求士兵们出击,因为士兵的数量太少,没有一举歼灭褐腹巨怪的把握。一旦褐腹巨怪运动开来,整个队伍就毫无还手之力了。他不断地警告自己,不能拿整个队伍的命运冒险,可事到如今,褐腹巨怪迟迟不肯离开河流,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把你的士兵们集中起来,”安南禾说,“带足弹药。”
哈肖贝恩应了一声,转身便带着七名士兵过来了。
安南禾要求两位士兵守在这道山梁的第一线,哈肖贝恩和其余的五位士兵各自散开,隐蔽在不同的位置,各自瞄准一头褐腹巨怪,等到他做出手势,同时开枪。哈肖贝恩和五位士兵看了一眼周围的地形,找到了理想的掩护地点,便点了点头,各自去了。哈肖贝恩藏在两株大树的中间,上方是几堵层叠的石块,恰好形成一个天然的藏身洞。其他的五位士兵或隐在石块的后面,或趴在山梁的洼处,或蹲在低矮的草木丛中,只等安南禾发出攻击的命令。
别的动物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不安地骚动起来。安南禾生怕褐腹巨怪有所警觉,立即做出了开枪射击的手势。
枪声接连响起,数朵血花从褐腹巨怪的脑袋上窜至半空,被击中的褐腹巨怪一声不吭地向河流的下方栽了下去。幸存的五头褐腹巨怪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同伴的尸体被河水卷走,才仰天长啸起来。哈肖贝恩抓住机会,又打死一头褐腹巨怪。五位士兵跟着开了数枪,但已经有所准备的褐腹巨怪一个跳跃,便避开了射来的枪弹。一头褐腹巨怪发现了蹲在草木丛中的士兵,几个跨步奔到他的身旁,上肢揪住一扯,便将那名士兵撕成了一团碎片。
哈肖贝恩和其他的士兵们清晰地听到了那位士兵的惨叫声,可除了咬着嘴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办法。狂怒之下的褐腹巨怪大开杀戒,奔到小型动物的丛群中,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残杀。甚至细小的树木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小型动物四散而逃,跑到了山梁的四周。那名趴在低洼处的士兵眼看着褐腹巨怪离他还很远,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到了面前,一声凄厉的“啊”只叫出一半,便被前来追捕的褐腹巨怪踏成了肉饼。但他的叫声吸引住了那头褐腹巨怪,它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脚下。哈肖贝恩忍住心里的悲痛,迅速开了两枪,将那头褐腹巨怪击倒在地。余下的三头褐腹巨怪发现了哈肖贝恩的藏身位置,怒吼着冲了过来,哈肖贝恩心知无法逃离,瞄准一头褐腹巨怪的脑袋,一连开了十几枪。那头褐腹巨怪带着半个脑袋又奔出五六米远,才摔倒在地。
“轰隆”一声,哈肖贝恩藏身的石头在两头褐腹巨怪的重击之下变成了一堆碎石。哈肖贝恩被压在碎石之间,尽管没有受伤,却被夹在树缝和石头之间,难以动弹。防守山梁的两位士兵奔了过去,冲着褐腹巨怪开了数枪,但由于褐腹巨怪躲避及时,没有命中。两头褐腹巨怪回过头来,跳跃着跑到那两位士兵面前,一头褐腹巨怪抓住一个士兵,两下里相互一撞,一团血雨落了下来。
安南禾站在当地,已经惊呆了。褐腹巨怪耀武扬威地吼了一声,立即抬起脚掌,踏向安南禾。兰伊跑了上去,一把将安南禾推倒,大叫道:“快跑,快……”安南禾隐隐约约看到一团血雾在自己的眼前升起,接着多里安和特尼道尔的枪口对着褐腹巨怪的脑袋喷出了火舌……最后的两头褐腹巨怪倒在了他的面前,满是褶皱的脑袋和身体摔落在山石尘土里。安南禾站了起来,看着血肉模糊的兰伊,忍不住泪如雨下。
哈肖贝恩在唐克斯和坎宁的帮助下,从石堆中爬了出来,胳臂和大腿满是血痕,不过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他集合了他的士兵,健全的只剩下了三个。打退了褐腹巨怪,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可对于整个队伍来说,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安南禾脸色铁青,眼睛里带着泪光。他蹲在兰伊丧命的地方,死死地抓着脚下的石块,一语不发。哈肖贝恩带着三个士兵收集他们战友不成模样的尸体,那是他们的兄弟,不管是生是死,永远不会改变。
巴可勒和史莱特终于给两名受伤严重的士兵完成了手术,可其中的一位,刚刚坚持到手术结束,就彻底闭上了眼睛。巴可勒医生身心俱疲地坐在了地上,身上的白色大褂染满了鲜血。史莱特用薄床单盖上了那名士兵的遗体,慢慢地蹲坐在巴可勒医生的旁边。他的面色有些木然,像周围的树皮一样。
碧茵丽脸色惨白,走到安南禾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说着劝慰的话。可安南禾的心里满是愧疚和后悔,他怀疑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整个队伍就不应该来到贾森诺维克山。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兰伊,害死了这几位士兵。他强忍着眼泪,把嘴唇咬出了血,可依然一个字都没有说。
多里安直直地看着安南禾,他的表情带着怀疑和同情,似乎既怀疑安南禾所做的决定,又同情他眼下的处境。加丽慢慢地走了过来,把他拉到了另一边。朱莉站在诺万特的面前,给他检查着头上的伤口。兰伊的小组成员都走到了安南禾的身前,看着死去的兰伊,慢慢地抓下了头上的帽子。
安南禾似乎觉得空气像凝结了一样,时间也突然间静止了,整个山梁和河流的四方,全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听着碧茵丽低低的哭声,分明就在身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哈肖贝恩收拾妥当了战友的遗体和遗物,走到安南禾的面前,口气生冷地说道:“我又失去了四个兄弟。”
安南禾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慢慢地低下了头。
哈肖贝恩一拳打在安南禾的下巴上,把他的嘴巴打出了血。“都是因为你的糊涂决定!”哈肖贝恩愤怒地说。他拿着枪时毫不抖动的手臂,此刻竟然不停地抖动。
安南禾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哈肖贝恩,紧紧地闭着嘴巴。碧茵丽哭叫着拉开哈肖贝恩,叫道:“你干什么,又不是他害死的!”多里安和特尼道尔都跑了过来,拉开了哈肖贝恩。可没有人搭理安南禾,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场祸端完全是人为的,全部是安南禾一个人的责任。安南禾的心里顿然凉的像贝德斯雪山一样,可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他没有辩解,更没有叫嚷,只是拿来了自己的薄单子,盖住了兰伊的遗体,然后用手挖着山梁上的泥土,把他掩埋了。
山梁周围的小动物欢快地跑到河边,痛快地喝起了水,间或冲着上空发出了兴奋的叫喊。安南禾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只剩下不到20个人,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恐惧,甚至带着说不清的狂躁和愤怒。他知道,他们只是太害怕了,暂时失去了理智。
哈肖贝恩将几位士兵的遗体埋在了山梁的侧壁,在坟墓的周围堆了些大大小小的圆石。安南禾走过去,低声祈祷了两句,便一个人走向河流。饮水的小型动物逐渐散去了,河流两旁铺满了死去的动物尸骨和粪便。以腐肉为食的飞禽此起彼伏,起起落落,警惕地望着安南禾。哈肖贝恩和多里安喊了几声,整个队伍有气无力的跟了过来。轻伤的士兵拄着拐杖,还能慢慢地移动,但做了截肢手术的士兵,只能让两个人抬着了。
多里安、特尼道尔、唐克斯和坎宁的肩上都扛着枪和背囊,那是死去的士兵留下的。安南禾走到河边,看着浅水区的上游和下游,不停地翻滚出银白的浪头,只这段三四米长的水域,波澜不惊。安南禾用树枝探了探水深,不到半米,并且没有丝毫淤泥。他抓着诺万特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水,水速像被某种墙壁阻挡了一般,多层水波在底部撞击着他的身体。他弯下身子,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摸向河底,先摸到了几块滚动的石头,接着摸到了平滑如镜的地面。
安南禾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回过头去,看着他的同伴们,慢慢地说:“水底的秘密,大概会让我们逃离生天。”
没有人明白安南禾的意思,他们大惑不解地看着安南禾,以为这个小伙子已经神志不清了。安南禾向哈肖贝恩和多里安说了河底的情况,两个人半信半疑地亲自摸了一遍,才惊喜地叫了出来。哈肖贝恩换了装备,钻到浅水区的水底,细心地查看着河底的情况。他看见碎石下是一道金属和石头组成的隔板,隔板的两端嵌在河岸两旁的岩石缝里,两道低矮的石墙截断了水流的底部,没有任何缝隙和空洞。
队员们被这个大发现惊呆了,他们对于某些所谓的秘密已经有了“审美疲劳”,但每一个发现,都有可能助他们走出骷髅岛,所以,即便毫无头绪,他们依然兴奋无比。哈肖贝恩钻了出来,休息一会,告诉了大家他的发现。可发现这里只是第一步,开启隔板的开关在哪里,开启隔板之后,将会遇到什么,是福气还是祸端,谁也没有分毫把握。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安南禾,俨然忘却了之前的怀疑和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