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盘似的、明晃晃的月亮升起来了。
晚饭之后,我正在跟蔺娜闲聊。我对中队今后的工作提了点建议,谈了将近半个钟头,忽然,瞿干事来叫我了:
“芳芳,快,一有人来接你了。”
“谁啊?”我喜孜孜地边走边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地向我映了映眼。
我揣度:会不会是父亲?冠群哥?或是单位的领导?
似乎都在两可之间,但不可能的成份居多。
父亲,年迈体弱,长途奔波,于他不便;哥哥,现在我对他的印象虽不同往昔,但到底不是亲的,而且,他的科研任务肯定很重,未必会来。单位来人?尽管他们给我保留了工资,还曾寄过书来,但从报上看,一个专业性的博物工作会议正在H市召开,馆里的领导都卷进去了,他们象是不会来,我也不应指望他们来。
那么,来者会是谁呢?
“芳芳--”我尚未踏进招待所房间的门。一个低沉而亲切的声音打屋里传了出来。
啊!她?继母。
我猛地愣住了,差一步就要跨进房门的脚停了下来,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来。“孩子,快让我瞧瞧……”她颤巍巍地向我迎来,我竞象木头一样地一动不动。
“芳芳,怎么不给你妈倒水呀?”姬队长朝我笑笑,我这才醒悟般地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给继母递上。
她凝望着我,久久地凝望着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掏出一只小瓶,倒出两粒药片,和水服了。
我感情上再也受不了了--原来,她是带病来接我出去的啊!
“妈妈……”多少年来,我第一次喊出了这个称呼,双膝“叭”地跪在她的面前,泪水象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孩子,我有些地方也对不起你呀!”她的声音喑哑,说着又拿出手帕,抖抖瑟瑟地替我揩泪,而她的泪却一滴一滴地掉在我的脸上。
“妈妈,您别说,快别说了,都怪我不懂事,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紧紧接着她的手,伏在她的膝上抽泣着。
“芳芳。”又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回眸一看,是秦局长,我即刻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呶,戏剧里有一出《庵堂认母》,咱们今天也来它一出《农场认母》。”秦局长豪爽地笑着。
“秦局长,您那么忙,怎么也来了?”我不安地说。
“吔,是我把你送进来,还是应当由我把你接出去嘛!”
他掏出一支烟点着了,却忘了放在嘴上,“这次,你母亲非来不可,于是,我就奉陪三进黛山农场了。”
秦局长谐趣的话,引起大伙儿一片哄笑。一直伫立在前院的白杨枝头的两只黄雀,也乐滋滋地“唧唧”几声腾空而去。
晚上,妈妈还告诉了我许多新鲜确趣的事儿,尤其让我激动的是,我在K市的母亲已于上月底出院,由爸爸和妈妈委托哥哥,把她接到了我这座江南名城。经爸爸联系,住进了湖滨一幢幽静的疗养院,她已得知我提前解教的消息,正盼着我啦!还有,说是马伯母也到了H市,现在住在我家,想见我一面,确话要谈……今晚,我第一次跟妈妈住在一个房间里,泪水和欢笑,填平了两代人之阀的沟壑,我们就象亲生母女一样,倾吐着肺腑的一切……
窗外,月儿澄碧的夜空,亮着它那皎洁、温馨的笑脸,窥望着我们。
呵!多么美好的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