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五年,雪下得特别早。
瑞雪兆丰年,这似乎预示着陈国在裕丰帝夏侯瑜的励精图治下,又将步入另一个辉煌。
暗卫营设在隐秘深山,除了校场和供暗卫居住的低矮房屋几乎别无他物。
铺天盖地的雪纷扬撒下,几乎要将它埋没,北风呼啸,将纸糊的窗都吹出些破洞来,刺骨的寒从细小的破洞里漏进来,冷得裴圣荛直哆嗦。
她从前一向以自己身为暗卫营唯二的女暗卫而自豪。另一个是她的师叔,暗卫营的现任营长。
有了她师叔这个榜样,她一向以下一任营长就是她来勉励自己。
再丰满的理想,再高远的志向,最终都会败给懒惰的身体。
裴圣荛进入暗卫营五年,是裕丰帝登基后召进的第一批种子,也是如今营里资历最老的暗卫,只不过,她本事还不如去年招进的菜鸟。
风大雪急,裴圣荛将自己最厚的一床被子裹在身上,边嗑瓜子边望着炭炉
炉烤着的两只手臂粗的红薯。
这红薯是她两个月前撺掇着子嘉师兄陪她去山下村民的地里偷偷抠的。子嘉师兄一向因为人正直受到同辈暗卫的尊敬,作为一个正直的人,他把所有的赃物都扔给了她,还警告她,既是赃物,便别拿出来显摆,免得作为同行,会丢了他们这等正义的暗卫的脸。
裴圣荛诚恳的答应了他,并将所有的红薯藏进了炕洞里,从不示于人前。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
真实情况是有一次子嘉师兄偷看营长师叔洗澡被她撞破,怕她出去乱说,所以什么都依她。
营里出现红薯,一看就是从山下偷来的,暗卫要擅偷,但为了防止内偷的弊端,营里明文规定偷盗要处以鞭刑,以她裴圣荛的高尚节操,一定是会拉他垫背,连带着之前的事一起捅出来,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红薯已经烤香了,食物的芳香晃晃悠悠的晃进她鼻尖,她一把瓜子已经磕完,咽了口口水。
但这一次她开始反思,她为什么是一个女暗卫,为什么她不能睡大通铺?否则窗户破了自有别人补,瓜子磕完有人给递,红薯熟了也有人给拿。
不像现在,好冷好冷啊,她一动也不想动。
她担心红薯再烤下去就要焦了,不免又咽了咽口水。
谁来看她一眼啊?
她分他一只红薯还不行么?
她连连叹气,眼见着炭炉里的红薯真的要焦了,只能将头一缩,拉过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丝合缝,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只手来,艰难的挪到炭盆便,拿过火钳将红薯捣鼓了出来,又往里加了几块碳。
又一阵寒风袭来,她伸出来拣地上红薯的一只手顿时冻得没有知觉,飞快拣起地上的红薯,刺溜一下回了炕上。
每到冬天总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暗卫需要能适应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并完成任务,超强的御寒能力是必备的,所以他们一年四季只穿单衣,被子也很薄,而裴圣荛最是怕冷。
她一向认为,以她的慧根,冬眠一整季都能赶上进度。
额,她是说,去年新招的师弟们的进度。
外面虽积雪甚厚,其他人也都在校场下的地宫里训练,她已经装病三天了,再装下去恐怕会被发现了,她该怎么办?
她正边啃着红薯解馋边犯愁呢,关得严实的小门吱吖一声开了。
进来的人通黑的靴子上雪痕一直到脚踝以上,束起的黑发上也沾了许多雪花,单薄的黑色劲装上已被化雪沾湿了几块。
他随手嘭的一声将那扇小门带上,只是这个随手随得不是那么恰到好处,门风与北风内外夹击,那扇止糊的门也壮烈牺牲了,寒风肆虐进了裴圣荛的小屋,带着嚣张的呼呼声。
裴圣荛被碳屑染得乌黑的手捧着一根啃到一半的红薯,望着那扇门欲哭无泪,悲愤化作一声惊天的怒吼:“伍子嘉!你还我的门!”
裴圣荛之所以还没被北风吹僵,还有力气吼,是因为伍子嘉现在门前没动,替她挡了许多风。
伍子嘉不知是被她的河东狮吼震的还是被寒风吹的,猛一阵哆嗦,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她还没来得及吃的另一只红薯和一床较薄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躲在炭炉旁撕咬起来。
裴圣荛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冲上去暴打他一顿,但现在寒风凛冽,她也打了个哆嗦,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剜着正在与她千辛万苦烤好的红薯血拼的伍子嘉。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唉,这种风流涕淌的到底几时才能结束啊?!
伍子嘉啃到一半时像突然想起什么极重要的事似的似的抬头,口里还含着满满一口红薯,却眼神复杂的讲她望着,很是…同情的样子。
裴圣荛两只黝黑的大眼咕噜噜一转便觉出不对劲,这货在她面前从来只会幸灾乐祸,这次竟然用这种眼神看她,难道…她就要倒大霉了?
“喂,伍子嘉,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猥琐吗?麻烦先把你嘴边的薯泥吃掉好吧。”裴圣荛想,既然要倒霉,那她早知道完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还不如不知道,所有也不问了。
伍子嘉却还是那样看着她,唯一的改变是嘴开始嚼动起来了,过后还不忘将舌头伸到最长舔了一圈嘴唇内外,将所有残渍都横扫了。
裴圣荛虽早已习惯了他“极致绝美”的行为,但对于他的尺度又有了新的提高这件事,她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你老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在洗澡。”
裴圣荛总用同一件事威胁和嘲笑他,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沉下脸,反倒将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了。
额,不对是紧紧的抱住了她。然后他手中沾着碳的红薯就在她被子上画下了一朵朵美丽的黑牡丹。
那一刻她大脑迅速飞转过滤了千万种他可能说的话和她该怎么拒绝的话。
她知道她人见人爱,绝色倾城,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得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