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透了厚重的茶色玻璃,温和地披在她没有衣物的肩上,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她淡青色的血管和白的透明的汗毛。伸了个懒腰,我从床上下来,轻轻拉上了窗帘——昨晚我们竟然忘了拉窗帘……安娜大概被这轻微的声响吵到了,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复又翻身昏昏睡去。她的睡姿实在美妙极了,我不由又有些意乱情迷。
事实上,从昨晚认识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几个小时而已。除了知道她叫安娜以外,我对她一无所知。或者,“安娜”也只不过是个代号,就像我自称“威廉”一样。
“不晓得彼此的出处才能真正感觉到那种没顶的空虚和幸福。”昨晚,在酒吧昏暗的角落里,安娜就是这样说的。
我叹了口气,为安娜掖了掖被子,而后,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大概是多年食素,身体太柔弱的缘故,才吸了一口,便被烟呛的咳嗽起来,虽然我极力的放低声音,但还是再次吵到了安娜。
她慵懒的像只猫儿,极不情愿的呻吟了一声,才缓缓坐起来。昨晚我们认识的时候,她的妆还在,而且很完美。这时却没剩下多少,我不由轻轻舔了舔嘴唇,确实的,齿间满是些不可名状的香味和油腻。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你醒了?”安娜也笑了,她的笑让我有些不自在,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我将处男之身交给一个站街女时,她的笑。
“这就分手么?”她敏捷的像只猫儿,一个前扑,已然扑到我的怀里。“不是说好了么,天亮就分手。”我轻轻推开她,低头在狼藉里寻找自己的衣物。安娜微嗔道:“可以留个电话的,我老公不在的时候,我还会去那个酒吧。”我边穿裤子边道:“这样的事,一次就好,两次就有些纠缠不清了,还是不留的好。”
没有再理会安娜,我迅速穿上T恤和鞋子,准备去洗漱。
这时,安娜将那句话说了出来。时至今日,我想,若不是那句话,我的人生或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有的时候,一句话,确实可以改变一生。
“威廉,如果你的眼前是两条路,一条是纯洁的处子,一条是带血的心脏,你,会走哪一条?”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只是缓缓转过身来:“你说什么?”安娜眼神里满是嘲弄:“你知道的,我既不是安娜,你也不是威廉,冥冥中,两个陌生人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而且还上了床,这样的事,只能有一个解释。”
我站定,内心深处某些赤色的火焰好像在慢慢的复苏:“什么解释?”安娜扬起嘴角道:“寻找。”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寻找?”
安娜一把扯开了雪白的被子,一丝不挂的跳下床来,她这一跳,竟然从卧室直接跳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便是敏捷的猫儿,也不如她。
还是一眨眼的功夫,也不见她是如何动的,她又直接从沙发窜到我的面前,而后,她笑着露出了她的虎齿:“是的,就是寻找。”心中那些火焰好像还在慢慢地复苏,我不由有些恐惧:“你!你是……”安娜撒娇似地摇头道:“No!No!威廉,千万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离她是如此的近,近到呼吸可闻,可是,却没有了亲热的兴致。眼前这个妖娆的女人,那如星的眸里,渐渐地,升起淡色的火焰。那不是****、亦不是物欲,更多的,是一种陨落或者毁灭。我深深吸了口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那么,你是要杀我了?”
此时,我已然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个跟我有着一夜鱼水的美丽女子,就是传说中的“素食者”。
所谓“素食者”,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当下里人们津津乐道的吸血鬼。和吸血鬼一样,他们不仅吸人类的血液,而且还食用他们的皮肉。传说中,所有的“素食者”都来自一个神秘的通道,他们的道,和人类的不同。每一个素食者在出生的时候,与人类无异,有的甚至比人类还脆弱,长到二十四岁以后,潜藏在内心里的血性才会渐渐迸发出来,不过这种迸发都是无意识的,要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素食者,还需要其他素食者的引导。引导,就是进食,类似于吸血鬼的“初拥”,在成魔的前夜,总有一个素食者,为即将成为素食者的人提供新鲜的血肉。当血淋淋的肉食和咸腥液体充斥进灵魂的那一刻,便是新一代素食者的诞生之时。因为所有的人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素食者之前都是食素的,所以才有了“素食者”的名字。
成为素食者之后,便有了高于人类的能力。这包括力量、敏捷,以及洞察力,最主要的是,所有的素食者都拥有不老不死之身。当然,上帝为素食者打开了一扇门,亦会关上一扇窗,跟吸血鬼一样,所有的素食者终生除了人类的血肉,再也不会使用别的食物。也许,正是血肉以及丑恶的灵魂,才给了他们永恒的力量。
安娜深水色的眸子闪烁着不定的光芒,像极了她昨晚的****:“威廉,你知道么?这个世界除了阴冷潮湿的绝望和卑鄙无耻的欲求以外,别无所有,即便是这不死不灭的身,没了灵魂,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她转过身,在床沿上坐下来,室内所有的流光都披在她消瘦的肩上,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良久,她才道:“所以,我一直在寻找。”
“灵魂若是丢了,又怎能寻得回来?”我强忍着内心中的恐惧,在她身旁缓缓坐下。
安娜转过头来道:“除了灵魂,我还得寻一个同类,那样,才会不寂寞。”她的声音柔美中夹杂了些许颤抖,我听得有些不真实。
“你的意思……”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盯着她道:“我,是、你、的、同类!?”
安娜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子,而后,她便什么也没有穿,一个飞身,已然窜出窗户,向着室外的天地飞去。我想喊住她,可是一张口,她已然在百米开外的楼宇上了。
而她方才说的那两条路,我还不知道如何选择。
呆立了一会儿,我转身去洗手间,刚走到门口,就听一声轻微的类似于电波的声响,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伴随着更强烈另一声炸响,酒店的门顿时消失在一股浓烟之中。被猛烈的冲击波瞬间击倒,我的头颅狠狠撞在客厅的墙壁上,差点失去知觉。
还不待我从疼痛与眩晕中醒转,便见浓烟中窜出一道黑影。只一刹的功夫,那黑影便掠到我面前,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一道冰冷的寒光就猛然定在我的眉心。
那是一柄窄刃的短刀,类似于日本的武士刀。我心中大惊,刚要抬头,却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低头!”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便似个长年累月的杀手,在面对他的猎物时所拥有的残酷与冰冷,我甚至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面对凄惨的刀口,我只好低下头。
随着渐渐散去的烟雾,一双短筒的黑色快靴赫然显现在眼前,再往上,却是两条天然的、曲线玲珑的美腿……竟然是个女人!
“与你一起的那个妖孽呢?”她的声音仍没有多少感情。我咳嗽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客厅那边大开的窗子。几秒钟的静默之后,她似乎叹了口气:“你是谁?”我冷哼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却听一声冷笑:“若不是我,你现在早已经是那妖孽腹中的食物!快说!你是谁!是怎样与那妖孽纠缠在一起的!?”
“我叫威廉,”我缓缓抬头,任凭刀口在眉心破开一条血路,“我们,是一夜情!其他的,你还想知道什么?”从那玲珑的腿一直向上、再向上,我的眼神终于在她面门扫落,遗憾的是,却没看到面容。她的面庞俱都隐藏在一片黑色的蒙面之后,就连头发,也紧紧地包裹在黑色的绸布里面,唯有一双闪烁着杀机的美眸定定地盯着我。她的身材亦是曼妙无极,凹凸有致便如西方世界里顶尖的大师手下,绝美的雕刻。清风知趣地穿廊而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缓缓钻入我满是灰尘的鼻孔,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双眉略微挑了挑,眸中的杀机之中缓缓涌进了些许不屑,接着,她转头对门外道:“小七,妖孽已经逃走,猎物还活着。”她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放了猎物,她逃不远。”原来门外竟然还有人!我心中一惊,以我的职业灵敏,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她哦了一声,右手微微一动,窄刃短刀便凭空消失。我轻舒了一口气,刚想立起来,却听一声冷哼:“臭男人!”下一刻,她便似空气一般,刹那间窜出门去,像安娜一样,消失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