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心儿眼里说,书湘现在其实很不愿意离开嵘城。
翌日,天高云轻,光芒万丈,秦更提前知会书湘了,他说这是一个启程的好日子。
书湘没有表达意义的权利,第二日早起后随意进了几口粥。但是她发现很奇特的一点,她的伙食似乎变好了。
前几日恨不能给她啃干馒头,今儿却又是牛奶又是蛋花粥又是各式配菜的,虽然她没有胃口,却仍旧每一样都吃了一点。
东西是谁准备的不言而喻,书湘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早饭眼睛慢慢不争气的湿了。他都以为她那样了,还愿意为她费心意,足见他待她向来是不错的。
可是她不得不照着秦更的思路走,否则后果很严重,茗渠的一辈子就毁了,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断送她,不能那么自私。
何况她留下来还牵扯到突格公主,毕竟赫梓言都和人家有了牵搭,她留着到底算怎么回事呢?谁能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
书湘一边抹眼睛一边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她就背上包袱,最后恋恋地瞟了一眼饭桌才打开厢房的门。
门一打开她就怔住了,门前杵着个颀长的人影,背光立着,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了,整个人的表情略有几分木讷,却在见到书湘的一瞬间鲜焕起来。
“湘儿。”赫梓言抬了抬下巴,书湘仔细看,发现他下眼睑泛着青黑,就好像一夜没睡。
书湘抿着唇,低下头不敢看他。她的眼圈还红着,手指头蜷在袖子里翻搅,嘴唇动了动,说了什么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有什么事?”
“……。”
他兀自走进屋里,返身见她还站在门槛前,不由攒了攒眉,“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书湘真害怕他说出个什么来她就舍不得走了,狠下心肠往外跨,连头也没回道:“不要,我没有话要同你说。”
她冷淡的模样真叫人不知怎么好,赫梓言的视线在房里扫视一圈,忽然毫无预兆地把她拉了进来,顺手就插上了门闩。书湘的包袱被扯得滚到地上,其实里头也就是几件衣物,她如今身无长物,包袱轻飘飘的。
拿起包袱再又背在身上,书湘调整好呼吸静静看着他,“你说。”
他黑魆魆的眸子里夹杂了几缕怅然,仿佛被搅乱的一池月影,凝睇了她一会儿,试探着拥住她。书湘只是轻微一颤,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将她整个儿拥住了。
她靠在他胸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垂在身侧的手差点儿伸上来揽住他的腰,然而最后只是握了握就缩回了袖袍里。
他喉结滚了滚,眉宇间逐渐松弛开,下巴抵在她发心,低低长叹着斟酌道:“我想过了,即便你与秦更真有什么,我也不在乎。定是他逼迫你的,他这人我知道,金玉其外,惯会要挟人。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湘儿回到我身边,难道还要再离开我么,一别数月你就不曾想念我,不曾想过此番若是跟着他离开意味着什么?你想与我为敌?”
他胸口微微震动,声音传进书湘耳朵里都是嗡嗡的。
她下意识地摇头,摇到一半却发现没有意义,她自己知道自己所思所想便足够了,说多了露了底反倒不好。回头叫他知道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愿意离开他,他更不能放她走了。
赫梓言说完听不见书湘的回音,他捧起她的脸细看,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低哑而诱哄的声调缓缓响起,“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小书湘一辈子。你我是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湘儿都忘了么?我们还会有许多自己的孩子,你说孩子小名儿要叫金宝银宝瑞宝……。”
“别说了——”书湘满面都是泪水,他们一起生活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肆意升浮,那么些温馨快乐的场景,好比一场冗长的戏,眼下却不得不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其实人活着,哪有时刻由心的,他身上肩负着重担,绝不能因小失大。倘或哈兰尔再同珏王狼狈为奸起来,他果真能获胜么?
置他于烈火烹油的境地,她死也不能够。
书湘拿袖子在脸上一抹,“你根本不明白,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只当作我从不曾出现不成么?已经认定死了的人,就这么大剌剌重新出现在生活里不渗得慌么,既然都决定了迎娶突格公主,那么就照着原意走下去,公爹和婆婆会以你为荣,整个大懿都会以你为荣——”
赫梓言脸上肌肉一跳,突然喝道:“谁他妈稀罕!”
她的话字字都像刀子戳进他心窝里,他放下尊严好说歹说,她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全然不念往日旧情了!死了一遭怎么变化这样大,没有料想中的温柔,完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他的书湘到底被藏去哪里了?!
赫梓言扳正书湘的肩膀,她眼里有水光,纤长的眼睫都****了,低垂着眼睑只是不肯看他。
他脾气上来,俊脸紧紧绷着,五颜六色的,心脏搅成一团,咬牙恨声道:“是因为秦更?……看来你是喜欢上他了。什么我同公主订了亲我就应该照着原意走下去,摆着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脸似乎是在为我着想,其实不过是你一心要离开我,何不明言!”
书湘肝肠寸断,泪水涟涟望着他道:“我何曾说过喜欢秦更了,何曾说过……!”她满面都被泪水浸润,黑亮的眼瞳像极了浸泡在水里的大葡萄,她可以被他以为是“死”了,可以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可是他不能这样误解她。
她哭得都岔气儿了,他左手握成拳,眼风凌乱,逼问道:“既这么的,你做什么何执意要离开。”
书湘泣不成声,她不信泪痣的说法,可是确实是个哭包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像个水人儿。断断续续打着哭嗝,不知不觉揪住了他洁白的袍袖擦眼泪,他一狠心抽出袖子,脑袋里电光火石一闪,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宁书齐。
他挑起她瘦得发尖的下巴,分明是吃味儿了的模样,声音却寒津津的叫人直起鸡皮疙瘩,“……不是秦更,那便是你那了不得的二哥哥了?”
他一直没说,其实心里始终在意宁书齐。
宁书齐同别个男人不一样,他嫉妒他在书湘心里占有一方谁也占不去的位置,美其名曰兄妹之情,笑话,十几年都不相识的男女陡然间成了兄妹,那也要适应得过来才是!
书湘手心里空空的,莹白的指尖缩了缩,失落地拢回宽松的袖襕里。她垂下脑袋,不晓得原来在他眼里她是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
这一场对话似乎无以为继了,越牵扯越理不清,原来这里头还有二哥哥的事么?
书湘往门闩上看,秦更定然在等着她,他等不到她是不会出发的,他也不怕她不过去。吸了吸鼻子抬眼看赫梓言,书湘压下起伏的心潮和他道别,“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她咬着唇,话都说不完整,转过身要去拉门闩,耳廓的碎发却轻扬起来。书湘只感觉腰上一紧,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瞬息间就被独属于赫梓言的沉厚气息包围了。
“你这是做什么?”书湘掰他勒在她腰间的手臂,可是徒劳无功。
赫梓言纹丝不动,呼吸逐渐粗重起来,男人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必用语言,在语言发面同女人是说不通的。他迫切地想要占有她,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一切都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她无措地摇头,想着不能这么下去不能这么下去,他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抵住她,身体是最诚实的,他一沾上她便难以自控,几个月都没有碰女人了,再忍下去就要进庙里撞钟当和尚了。
阳光虚渺地从窗外爬进来,照在他英气勃发的面容上,他往里推进一些儿,她眉头皱的更紧。赫梓言道:“湘儿不愿意和我好么?”
顿了下,他兀自道:“可是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