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奉天殿内,此时一片安静,只有微弱的烛光燃烧的“噼啪”作响。皇帝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长跪不起的太子,由于其用力过猛,磕的面前的玉阶一片血迹斑斑,好似白玉之上泼了一层红墨。
“他这正是在宣泄着对朕的不满和愤怒啊。”想到此处皇帝心中不由微微叹气。自己对这个这太子十分了解,其人文韬武略俱是人中之杰,况且向来待人敦厚,几个兄弟之间对他更是心悦诚服。由他即位之后,定然不会发生兄弟反目,刀兵相见,手足相残之事。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却也是他最大的不足,为人太过于重情义,过于感情用事,这种性格可是不适合出现在储君身上,念及此处,心中不由复杂万分。
“你待要朕,如何相救?昭告天下还是派出大明铁骑四处搜索?”皇帝微微叹道。旋即接着说道:“你可知,此事为何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未来的储君长子被劫,如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想过没有?朕,虽然位列九五之尊,可大明初定,朕日夜禅精竭虑,想要稳固这万里江山,我大明江山看似坚固似铁,而实则正好似这新长的树苗,经不起太多的风浪,稍有不慎便会枝叶未存。外有蒙古鞑子虎视眈眈,内有党派之争,整个大明看似安定,其实根基未稳。在这个时候朕一道圣旨下去,那么,只消片刻,便会天下皆知,这个时候,蒙古的鞑子,以及刚刚安歇下去的乱党,将会再次闻风而动,多年基业便会毁于一旦,说到后来皇帝却是连连厉喝:“届时,如是清儿落入鞑子之手,朕难道也要将这万里江山拱手让人?生于皇家,享受荣华富贵,这是他的幸运,同时也是他的不幸。既然作为皇家之人,那么就要随时做好为整个大明帝国献身的准备,朕,先是这大明的皇帝,然后才是你的父亲,才是清儿的爷爷。”
这一连连的发问,直打的太子心中闷闷作响,正是如其父所说,江山社稷对于皇帝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对于太子而言,他的儿子比这万里江山更加重要。
“那难道,就要儿臣不管不顾?任由他被奸人虏去?然后心安理得的坐拥这万里河山?待得几年之后再生出一个?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儿臣却是不同,儿臣先是清儿的父亲,然后才是这未来的储君。儿臣做不出这罔顾亲情之事!”语到后来太子已是掷地有声,一双炯炯的眼神执拗的与其父对视着。
“放肆!你是在说朕灭绝人性?朕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皇帝闻听此言不由勃然色变,拍的面前的御桌“砰砰”作响。
“父皇,您是九五之尊,可儿臣却并不想如此,我只想好好的做一个孩子的父亲,看着他一天一天长大,教他写诗,教他画画,教他练武。晚上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看着他娶妻生子,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做这大明的储君,只是父皇诰命在身,儿臣又岂敢不从,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如同天下之间所有平庸而不平凡的父亲。我从来没有如同现在这般,如此痛恨这储君的身份,我宁愿我不曾生在皇家。”
说道后来却是凄厉的喊道:“爹爹,求您救救您的孙子。”这一声却已是不再唤作父皇,这不是一个儿臣对父皇的祈求,而是一个如同这世间一个个普通的父亲,为其子女泣血哀请。
父亲是伟大的,亦是深沉的。看着在其面前血迹斑斑的身影,皇帝不由身子一颤,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这一声爹地,好似敲在自己心尖,这一声叫唤好似穿越了时空。心中那扇尘封的大门猝然打开,记忆的潮水奔腾似海,一幕一幕涌上心头。
“爹爹,爹爹,娘亲说你又要去打仗了,爹爹你是不要标儿了吗?”一双小小的手掌紧紧拉着身前年轻将军衣甲手依不饶的道。
“标儿乖,爹地回来给你买好玩的。”年轻将领一脸慈爱的摸着身下小巧的脑袋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那些,我只要爹爹,你不在,大家都说我没有爹爹,我要告诉大家我也有爹爹,我爹爹还是很大很大的官。”秀气的小男孩脑袋在年轻将领腿弯蹭了蹭说道。
年轻将领心中一酸,蹲下身躯,捏了捏小孩白净的脸庞哄道:“爹爹答应你,爹爹下次回来就不走了,就永远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骗人,你骗人,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小巧的脑袋趴在年轻将领的怀里拱道。
“标儿乖,爹爹有自己的事情,你在家越乖,爹爹就越早点回来,说不定,你明天一觉醒来,就看到爹爹回来了呢。?”这时从矮小的茅屋之内走出一朴素妇人对着正在撒娇耍赖的小孩说道。
“娘亲,真的吗。”闻言小男孩双眼瞪的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双眼蕴满了喜意。
“娘亲从不骗你。”朴素妇人柔柔说道,其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面目随不是绝色,却能让人沉迷而进,这正如有些人,因为其心灵的美丽已经盖过了面目的俊俏,浑身散发着的是令人沉醉的光辉。因为面对善良,面对美好,世间没有人会拒绝。
“太好了,我这就去睡觉,小家伙一下从年轻将领的怀中弹起,像是一只灵活的小兔子,向着门内一蹦一蹦跳去,跳到门内,忽而又从门内伸出一双小巧的脑袋粘粘说道:“爹地,早点回来。”
夫妻二人望着调皮的小家伙同时一笑,二人对望一眼,年轻将领正要说话,却是感觉嘴唇被一根纤纤细指按住,望着对面如同秋波盛开在眼睛的女人,心中感慨万分。
“不用说,我知道。我在等你,和我们的儿子一块等你。”在夕阳的余晖下,朴素妇人的面庞显得熠熠生辉,金光灿烂。依偎在年轻将领身边说道。
两人静静的依偎片刻,难得的享受了下这片刻的温存,面对即将要面对的分离,却是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
将领狠狠一抱怀中的女人,似要将其融入身体的血脉之内,然后急急转身,生怕自己慢一点便陷入这泥沼之中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年轻妇人静静伫立在草房门口,其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的好长。
年将领跨坐在威猛的马上,望了望这简陋的茅屋,对着屋前伫立的夫人凝视片刻,似要将这道瘦削的永久的印在眸中,旋即,双腿狠狠一夹马身,疾疾往前奔去。
不知何时,草房内冲出一个灵巧小孩,急急向着快马所去的方向追去,口中呜呜喊道:“爹爹,爹爹、”
却是一下不慎,小腿刮在高高的门槛之上,摔倒在地,却全然不顾身上的泥土,翻身起来,又是向着前方追去。却又是崴倒在地,又是翻身追逐,呜咽:“爹爹,爹爹。”青年将领似有所感,看着摔倒在地却又紧追不放的向着自己执拗跑来的小小身影,心中一痛却是不再回头,狠狠一鞭抽在奔驰的骏马之上:“标儿,对不起,等爹爹回来。”
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望着渐渐消失在官道之上的一人一骑,眼中一片雨雾朦胧。
记忆之中灵巧小孩执拗的眼神,与面前这个执拗的身影缓缓重合。望着这张坚毅,酷似自己年轻之时的面庞,皇帝的心中一阵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