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林秋水来到酒店的时候,刘厂长等一行人已经在订好的包间里等着了。看见林秋水走进来,刘厂长站起来招呼:“来,小林,坐这里。”
林秋水看见刘厂长身旁左边的位子空着,想着这个位子可能比较重要,想着要不要过去坐,张科长起身推着他,说“你远来为客,这个主宾的位子非你莫属,快点坐下吧。”说着,把他硬摁在座位上。
“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你今天见过,是从陕西来的梁工、宋工和李工;这位是我们的技术科长,83级的老大姐王工;这位是我们的销售科长,87级的董工;张科长你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本来还有几个校友,不是出差了,就是家中有事。”刘厂长一一介绍道,林秋水分别与他们握手。
“让我再介绍一下小林。刘静怡的同学,齐鲁纺院的才子,今年毕业。”
“哪里的事,我怎么成了才子?刘厂长您别开玩笑了。”林秋水羞涩地说。
“我可打听过了,你可是院报编辑部的名记者,你们同级的同学都看过你不少文章呢。”
“那是闹着玩的。再说了,院报也不是什么大报纸,谁都能写的。”
“好了,小李去让服务员上菜,我们边吃边聊。”刘厂长吩咐道。
“你到哪里出发,你在你们厂里负责哪一块?”董科长问。
“我才去报到一个多月,现在还在车间实习。这次让我到青岛出发,是为了来了解一下我们纺院实习工厂腈纶纱的销售情况。”林秋水听刘厂长介绍董科长是跑销售的,很慎重地说。
“哦,这么说你们厂长也盯上腈纶纱了?”刘厂长问。
“我们厂一直在纺腈纶纱,不过纺的是膨体纱,不是固体纱。”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董科长,你还得想办法开拓市场,纱线生产就交给张科长和王工他们了。小林,你说你们做的膨体纱?”
“是的。”
“膨体纱更不容易做呢,我们开发了几次都失败了。缩率了、膨体效果了总是掌握不好。王工,你这次可要向小林取取经了。”正说着,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
“喝点什么酒?梁工、宋工、李工,你们陕西人的酒量也很有名,今天放开量喝。”
“刘厂长不客气,随便就好了。”梁工说。可以看出来,他们三人里边,他是带头的。
“那好,今天我们就喝小林的家乡酒兰陵陈香,兰陵酒好喝不上头嘛,哈哈......”刘厂长豪爽地说,“我带四个酒,就叫四季发财,想发财的就要杯杯见底。”
酒宴正式开始了,开始是厂长一人在招呼,随着酒宴的进行,酒桌上逐步活跃起来。刘厂长带完四个酒后,董科长带了三个,大家已经感觉出酒力了。林秋水突然想起初中毕业那年的那场酒宴。当时初中升高中要经过三个阶段考试。第一阶段先是教育局给各个学校限名额,学校自己预选。考试结束,县一中、二中分别挑选成绩优异的100名学生,然后师范挑选288名学生,再经过一次考试,最后二选一,进线的144名学生就正式为中专生,户口也可以农转非了;这两次考试没有被录取的,可以参加统一的升学考试。虽然林秋水的成绩不稳定,但他发挥得好,竟然预选上了。因为后面还有两次机会,所以他也没有太大的压力,超常发挥,所以第一阶段考试他就被县二中录取了。他回学校拿通知书的时候,离正常的升学考试还有一个半月时间,那几个年轻的老师非要给他庆祝一下。当时在英语老师的单身宿舍,林秋水也是被几个老师硬压着坐在了主宾的位子上,上来一茶杯62度的沂蒙老白干就把林秋水放到了。他记得当时酒喝到肚里,他还没坐下,看见老师们就像水中的影子,时隐时现,模模糊糊。他坐下去就没再起来,被几个老师扶在英语老师的床上睡了一下午,天快黑了才起来,骑自行车回家,差点掉进路边的水塘里。有了那次的经验,林秋水再也不敢多喝白酒。
看到林秋水在沉思,桌上年龄最大也是唯一的女性王工端着酒杯走到林秋水跟前,说“林工,刚才刘厂长交代了,让我好好向你取取经。回头到我们厂里去指导指导,对我们的工艺和质量控制多提宝贵意见。我呢,作为老大姐,先敬你一杯。”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见底,拿着杯子向林秋水示意。林秋水赶紧站起来,“老大姐说哪里话?我才去了一个多月,对您说的这些,我还真不了解。这样吧,我明天回去,等了解了再来跟您探讨,好不好?酒呢,算我敬您。”说完也一仰脖子把一大杯酒喝干净。刘厂长和董科长鼓起了掌。“好,爽快。”董科长不失时机的站起来说:“小林,我比你早毕业几年,论年龄是你的老大哥。这次你能到我们海市来,应该也多亏了我。要不是我跟齐秋源说起刘静怡的事,估计你也不会知道她生病了。这叫什么?这就叫缘分。为了我们的缘分,我们兄弟俩喝两杯。”林秋水至此才知道,去青岛买纱的海市的那个校友原来是他。连忙说:“董科长,谢谢,谢谢,但我的酒量实在不行了。我们跟老大姐一样,一心一意,就喝一杯吧。”
“不行,你可以跟老大姐一心一意,我们必须是哥俩好,要喝就喝俩。还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我跟刘静怡可是住在一个家属院的,我们可是世交。你要不跟我喝这两杯酒,我明天就让她跟你绝交......”
“怎么说话呢?人家同学友谊就凭你就让人家绝交?别听他的,小林,你尽量喝。”刘厂长微笑着对林秋水说。
“好了,我先喝为敬。”董科长说着仰头把酒倒进嘴里,亮着空杯给林秋水看。林秋水有点为难,但董科长一直举着杯子不放下,他只好把酒也喝光了。董科长也不吃菜,又沾满一杯酒一口气喝下,林秋水是真怕了,赶忙说:“董科长,我实在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出丑了。”董科长并不说话,只管把酒杯伸在林秋水眼皮下,意思是让林秋水自己看着办。林秋水实在没办法,只好沾满一杯,站起来说:“董科长,我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把消息带回青岛,我也不会来海市,更不会见到诸位师姐师兄和西北纺院的三位同学。我借花献佛提个酒,为我们的相识干杯,为刘静怡早日康复干杯。”
“这个酒要喝,但我们的节目必须进行完。”董科长不依不饶地说。山东人喝酒就突出一个“实在”,除非一开始你就滴酒不沾,否则,只要你沾了酒,非要你喝趴下不可。林秋水暗中算了一下,就算酒杯是五钱的,这九杯酒喝下去也差不多半斤了,而他以前喝白酒最多的时候也就半斤。今天的阵势很明显,坐在主宾位子上的林秋水,要么有过人的口才驳倒送到嘴边的酒,要么就必须跟桌上的每个人都要单独喝。林秋水暗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还不至于不如当年初中毕业的时候吧。再说了,他们都是静怡厂里的人,不能薄了任何人的面子,看来今天是羊入狼群了,随他们摆布吧,大不了就是喝醉么,喝醉了也比得罪了他们好,为了刘静怡,他豁出去了。
这一豁出去不要紧,林秋水不是武林大侠,能把喝到肚子里的酒从手指头上*出来,一圈下来,他已经晕头转向,看人又都重影了。胃里也在翻江倒海,舌头后面就像巨浪冲击。他以坚强的毅力控制着不让它们喷涌而出,耳朵里听的话都是断断续续,嘴巴根本不敢说话,怕一张嘴,不是说话,而是喷酒,他在心里念叨,一定控制住,决不能出丑。酒宴最后是以董科长、林秋水彻底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而告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