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乘风见她似是陷入回想,默默在旁等待。
半响,林晓雨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向易乘风问道:“易公子,此玉从何得来?”
易乘风道:“这是我师父临终所赠遗物……”
“什么!”林晓雨骤然听的此话,心神震荡,险些站不住。易乘风急忙伸手扶住。
“你师父是李思南?”林晓雨此际情绪激动,反过来紧紧抓着易乘风双臂。
易乘风点点头。林晓雨听了,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又问道:“思南他……怎么死的?”
易乘风回道:“师父他心病成疾,加之又多有借酒消愁,这才……”
“他就这么狠心,一去便再也不肯回来见我一面么?”林晓雨低低道。
易乘风心道:“瞧这情形,师父同林晓雨好像当初感情应该不错啊,怎么林晓雨就嫁给了融城叶家了呢?”于是道:“想来师父见到伯母您嫁到叶家,无可留恋,这才避而不见的吧。”
林晓雨默默瞥了眼易乘风,声音有些清冷:“是么?那时我一个女孩家,肚里怀着三个月大的孩子,找不到他人,还能怎么办?”
“什……什么?”易乘风这可真真是吃了大惊,“伯母的意思是,萱儿……是……是我师父的……”
林晓雨凄然一笑,道:“易公子,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啦,不错,萱儿却是思南的骨肉。我一个未婚女孩,出了这等丑事,还怎么安身立命?我自己倒是无妨,可,可萱儿出来后又怎么面对街坊?”她顿了下,又道:“伯言(叶家长子,叶伯言,)向来与我和思南交好,我这事到底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我不肯听他劝,打了孩子……他又不忍看我日后受苦,这才定了个假婚之策。”
易乘风这才知道此事竟有如此波折。不由问道:“伯母,您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师父,哎,又怎么变的如今这……”
林晓雨流下两行清泪,道:“告诉他?我倒是想,可是他人呢?自他说是要去关外经商,让我等他三年半载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到他,却又如何?只是可怜伯言一直同我相敬如宾,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待他,叶家就出了这么个大事。这是要叶家绝后吗……”
易乘风听了她话语,心中感慨,道:“伯母,想来师父与您只怕是误会了,哎,这……”又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我去年在叶家府邸,倒是见过一个人,如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叶老的小公子。”
林晓雨听了,追问道:“是允言么?”
易乘风道:“我也没问他名姓,但他自己说叶伯言是他大哥。”
林晓雨转忧为喜,道:“天幸可怜,允言还活着。”她抹掉脸上泪痕,强自笑道:“易公子,和你说了这么多,让你看笑话啦。只是萱儿身世,还请不要告诉她了,思南既然去了,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
易乘风点点头,有些失落道:“小侄本待照料伯母与萱儿一二,只是,尚有事在身,此番拜别伯母之后,我……也要远行,也没什么机会同萱儿讲了。伯母和萱儿珍重吧。”复又道:“师父遗骨,我埋在青鸾山南侧,伯母若是有暇,五月初三之日,或许可代小侄祭奠一二。”
林晓雨喃喃念叨了句:“青鸾山……”她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然后看了眼玲珑天成玉,道:“此玉既是你思南赠你遗物,你自当收好……”便要递还。
易乘风道:“此玉原是师父要赠与伯母你的,现下物归原主,伯母就代为保管吧。”
林晓雨摇了摇头,道:“我一身亏欠叶家许多,现在只想好好安置叶家妇孺生计。所谓师亦如父,这玉乃是思南一家代代相传,你替他传接下去,再是合适不过。”
“这……”易乘风微一思索,想道:“你不肯收,我待会给了萱儿便是,她是师父女儿,才是合适不过。”于是也不再多辨,接了过来。
到了此时,他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当下道:“啊,伯母,差点忘了,我去了天京府尹查了卷宗,说是你们当年是被押解至那什么教坊……司的,怎的现下却到了此处?”
林晓雨道:“此事说来话长,叶家虽不是什么红莲教众,当年却的确收容过几位红莲教的人物,叶家也恰是因此才被那杨德开大做文章,落得现在这地步。当年我们一众妇孺的确是被押往教坊司的,只是半路被一位红莲教的不世出的高人所救,才落难至此地隐居的。易公子问这个,是有什么事么?”
“啊?”易乘风摇摇头,笑道:“小侄这人就是有点好奇罢了,却是没什么事的。”
林晓雨道:“既是如此,易公子若是无事,便在此地多住几日,也好让我叶家有机会略尽地主之谊。”
易乘风想了下,道:“还是不麻烦了,小侄还待去京都一趟,尚需向王府辞行。”
林晓雨微一思索,道:“若易公子无甚要紧之事,那便歇息一晚可好?或许尚有一事还需麻烦易公子。”
易乘风听的她话,却不便推辞了,只得道:“伯母有何吩咐,尽管说来便是,小侄办的到的,绝不推辞。”
林晓雨迟疑道:“此事尚需……”说道一半又顿住了,然后道:“罢了,还是明日同易公子再说便是。”
易乘风微有奇怪,但也不疑有他,应道:“好,那我便在此叨扰一晚啦。”
林晓雨难得笑道:“修云观简陋,你不要介意才好。”又道:“那易公子你在此稍后,我同萱儿说几句话,让他领你去房间。”
易乘风回道:“好。”
林晓雨自顾出了房门,不一会儿,萱儿一个人走了进来,向易乘风道:“主子,我先带你去房间,你要是闷了,去江淮街上逛逛好啦。”
易乘风原先还未多加留意,此刻特意比较起来,倒真发现萱儿有几分师父年轻时分的影子。他本来就不愿别人称呼他主子,仙师之类的,只是往常懒的纠正。但现在想到萱儿是师父的女儿,这主子听的可就刺耳了。当下道:“萱儿,往后你可不能再叫我主子啦。”忽然又想到日后只怕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心中怅然若失。
萱儿一怔,道:“那我叫什么啊……”
易乘风心不在焉,道:“就,就叫我大哥好啦,要不和小郡主一样,随你吧。”
萱儿低低应了声,道:“哦……”咬了咬嘴唇,扭捏道:“那,易……大哥,你随我来吧。”当下领了易乘风到了一间卧房,房中清清新新的,有张书桌,书橱上也有好些诗书。墙上还挂着两把佩剑。
萱儿红了脸,道:“易大哥,修云观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这屋子简陋了点,你将就一下。”
易乘风虽说已经住惯仙居园别致之地,但素来对这些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笑道:“你家易大哥可没那么讲究,这蛮好的啊,恩?怎么还有股……”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萱儿道:“怎么了,有股什么?”
易乘风笑着看了她一眼,只是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这里的味道蛮好闻的,啊,对了,有点像萱儿身上的味道。”
萱儿脸色通红,这卧房本就是她的房间,修云观可没什么像样的客房,萱儿怕他住不惯,这才把自己卧房于他住了。听的他说,当下有些慌张,道:“萱儿身上哪有什么味道……易大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唤萱儿便是。”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易乘风见她退了出去,眼中笑意渐渐淡淡去,叹了口气,怔怔出神。
翌日清早,用罢早膳,林晓雨单独唤了易乘风林晓雨到房中叙话。萱儿眼圈尚红,似是昨晚哭过。
林晓雨道:“易公子,昨日曾与你说有一事相求,晚上我与萱儿也谈过了。只是有些唐突,怕你不太方便。”
易乘风心道:“此事难道与萱儿也有关联?”当下道:“伯母只管说来便是。”
林晓雨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眼萱儿,道:“易公子杀了杨德开那个奸贼,替叶家报了血海深仇,叶家无以为报。萱儿年纪尚轻,或许有不懂事的地方,不过伺候易公子生活起居我看也是没问题的,现下我就将萱儿赐予你做丫鬟,你看可好?”
易乘风吃了一惊,吃吃道:“这,这却又如何使得。”起初他就没将萱儿当做丫鬟,现如今既知道萱儿是李思南的女儿,更是不能接受。只是摇头。
林晓雨皱眉道:“易公子莫非不喜欢萱儿,是萱儿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么?”
萱儿在旁听了只是咬这嘴唇,低头不语。
易乘风急道:“当然不是,我自是喜欢萱儿,只是伯母您又不是不知道,萱儿是师父他……啊,不说这个也罢。再者,我马上便要出海远行,带个人那可真是不便!”
林晓雨却笑道:“萱儿自小是吃的了苦的,这点易公子大可安心,断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再者,我这么安排却也是我的私心,修云观终究是清修之地,易公子想来也不愿萱儿在此蹉跎一生吧?”她定定看着易乘风,眼中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