憩云居。
隔天再来,我已没有了昨日那种拼命想要逃离的念头了,反而,心境平和了不少。窗外的雪依然纷纷扬扬的飘着,隔着雕花的木窗,雪花已经在窗棂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屋檐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落着洁白的雪片。
“这场大雪,不知要下到何时。”望着窗外,我低低地说。
“只要没有下到心里,管它多久都好。”舲舟笑意的,为我倒了一杯酒。
我忽然道:“舲舟,你这里可有花雕?”
“怎么,忽然馋起花雕了?幸好藏了几瓶上好的呢。”他失笑,为了我忽然间的心血来潮。招手叫来了侍应生小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两个侍应生一起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上的托盘里端着一个瓷瓶和两只杯子。显然,那瓷瓶和杯子是一套,同样雨过天青的底色上,淡淡地晕染着几支墨梅,疏离的枝条和风姿绰约的花朵相得益彰,画面虽简单,却显出不凡的绘画功底。杯子是冰裂的做法,瓷质极好,在灯光的映衬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芒。我伸手拿过一只杯子仔细把玩,胎质细腻而润泽,显见得是上好的瓷器。自从来到这里,我还还少见到如此考究和古意盎然的器皿呢。
“不错的器皿。”
“你认得瓷器?”他很惊讶的样子。
我不由得微笑起来,转开了话题:“费舲舟,你好像是个魔术师。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能马上给我变出来。”
“只能说,你喜欢的东西,恰好我也喜欢。”他接过那瓶酒,放在热水里烫着。
“你也喜欢喝烫过的酒?”我有些不解,现代的人,少有喝酒的时候还温了喝的。
“黄酒不同,今儿下雪,喝一杯烫过的酒,总比冷酒好。你难道没有听过,暖酒喝下去发散的快,冷酒的话,就得用自个儿的五脏六腑去暖它,伤身体。”他一边顾着那瓷瓶,一边说道。
我暗暗点头——难得他会知道这些。可是,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酒烫好了,他为我斟了一杯。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暖热的液体顺着喉管一直烫到了胃里,却是舒适熨帖的。我赞了一声:“真是好酒呢,若是配上几支烤鹿肉,那就完美了。”
舲舟笑了,“小丫头,看不出来还真会吃呢。这个时候可让我到哪里去找鹿肉给你吃?”
我捂住嘴笑起来:“只是随便说说嘛,怎么就当真了呢。我只是觉得,围炉赏雪,既有了酒,必得吃点肉才应景儿,并不是真心想吃。”其实,还有个缘故没有说——若在清朝时,冬天下了雪,沐泽便披着蓑衣,我则披着大红的猩猩毡赏雪,站在雪中的梅下,沐泽那句“人比花娇”仿若在耳边回响。而我,手里拿着手炉,旁边的丫头太监们伺候着喝酒烤肉,酒在海棠蕉叶的壶里温得烫烫的,肉在炉上烤得“滋滋”作响,用秋天晒干了的菊花叶子薰了的水净手,那种乐趣,今时今日是体会不到了。
“发什么呆呢?好一会儿都不说话。”舲舟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的思想似乎随时会抛锚,说着说着就愣神儿了。”
“哪有啊,没有的事儿!”我打下他的手,谁知他不但没有收手,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墨涵,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在你面前是不是太老了一点儿,年龄,毕竟是搁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问题。即使我不在意,你不在意,可是你的父母终是会在意的。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有着超乎你这个年龄的成熟和豁达,还有一些若有若无,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忧伤和宿命,我好希望自己能带给你更多的快乐,可是,又怕自己做不到,怕自己无法真正走进你的内心。墨涵,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是有人的,可是,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那个人。我从未看见你开怀大笑过,你的笑容总是浅浅淡淡的,说实话,那样的笑容让人心痛,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墨涵,告诉我,你心里有我吗?”
“我,我……”我被他的话问住了,我的心里有他吗?自然是有的,可是,他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更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这才是症结所在,而我,要不要坦白告诉他?
“呵呵,算了,不逼你,不想回答便不要回答。我今天是怎么了。”他自嘲地笑起来,放开了我的手,拿起一杯酒要喝。
我一把拦住了他:“喝慢一点,黄酒性热,须得慢慢喝,这样的喝法,是会伤身子的。”
他望着我的眼睛漾开了一丝笑意:“有了你的这几句话,我何必还纠缠刚才的傻问题,对不对?”
我低下头,舲舟呵舲舟,我该拿你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