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苦肉计虽是见效,映春却因为兰烨的察觉而束手束脚,毕竟如兰烨这种人,既承诺了她自不会改变,而反之她若违背了他的话,映春相信他定然头个就跟那老种马悉数说明她的种种“恶行”,而至于五姨娘要把这脏摊子甩开实在是太容易了,最倒霉的肯定是她。
而那夜兰芳疯魔大闹一回后就被安置在思壁阁里,加派人手轮流看守,蔡氏又请了大夫细细查看,幸而并未查出什么。她本身下的剂量小,要和食物调和溶化了,说到底是兰芳受不了柴房,本身有问题才激化了药性,提前发疯了而已。但映春可不想等着兰芳就这么被调养过来,然后有精力作乱。
她的记忆里头兰映春倒是和府里的花匠关系交好,因为之前住的院落离花园近,她闲来无事会去花园偷看,那花匠大抵是瞧她可怜,偶尔给她些吃东西,还告诉了她一些养花的知识,哪些花好养,哪些花不好养,哪些花能做糕点,哪些花有毒不能食用。
映春想到庄弄怜近日做了一副鸳鸯绣花枕,便陡然心生一计。
蔡氏如今顾着照看兰芳,不容出一点闪失,又要忙府中大小事宜,就是那知晓她秘密的兰烨现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因身为嫡长子,今年也已十五,算起来这年纪也该婚配。只不过那老种马眼高手低,想要选一些好苗子先培养着,更多是打探情况,哪里肯随意就把嫡长媳身份交出去?毕竟说起来兰烨的年纪说大爷不算大,况其中牵连涉多,必须好好斟酌。
而这种时候,最是兰映春方便行事之时。
她趁着无人之际偷溜到花圃,这后院刚好有块极宽敞的空地,用来种植各种幼苗花种,平常都有人看管,不过她和花匠李老三媳妇闲谈时得知每每午间,李老三总会出去到西南的一间酒坊里兑酒吃。李老三嗜酒如命,一天不喝就皮痒痒,这是李三媳妇的原话。
她要从那可怜的原主人记忆里搜刮出这么点有用的信息,还真是不容易。映春心想着,赶紧用手帕包着小手摘了几朵垂直盛开成大喇叭的曼陀罗,连着根茎一块儿小心地用铲子舀起,然后再用手绢儿裹好,藏到宽袖里。左右小心看了几眼,见没人,这才匆匆地跑出了花圃。
映春借故跑到庄弄怜的房里,见她正斜躺案几上小憩,便踮着脚四处寻找那鸳鸯绣花枕,一下便瞅见枕头放在一及床的小桌上,看样子已是完工了的。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可是细致活,断不能在这里做的,就瞧了瞧案几上的人一眼,见她睡得熟,映春干脆抱起鸳鸯枕就飞快跑回自己房里。然后把早准备好的捣碎工具从床底下拿出来,将曼陀罗花瓣和根茎用石头捣成汁,遂便用从李三媳妇那借来的粗笔沾上来,顺着那鸳鸯带红的地方将汁液一点一滴渗入。
那鸳鸯看起来显得比平素里的要红艳喜庆,映春知晓兰芳喜爱穿花哨的衣裳,连用具都喜艳色,不过她现在可是招惹了兰芳的,要想她收下可不是那么容易,还得使一些小手段才是。
等做完这一切后,映春就装作无事人一般把枕头藏到橱柜里,当然是特别隔出来的一层。然后慢腾腾地到庄氏的房中,见她面色焦躁,似正在找着什么,便上前道:“姨娘,你在找什么呀?”
“对了,你可曾看见一个绣枕,就放在这上头……。”
映春露出困惑表情,“我今儿个未曾进过姨娘的房中,也不知的……。”
“我分明记得就放在这……怎么会一眨眼就没了?这么大个物件……。”庄氏奇怪地低喃,却未曾注意到映春脸上促狭的笑意。
“姨娘啊,会不会是哪个丫头给你收拾屋子的时候,见你睡着了就拿了那枕头呢?”
庄氏就想到这绣枕说好是要给五姨娘的,这会儿找不到就没法交代,到时候五姨娘指不定要说她不守信用,要在老爷枕边说几句她的坏话,那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难道说真是哪个丫鬟拿了的?
想到这,庄氏便坐不住了。
“我去瞧瞧,你可看着些,若是有人把那枕头送了回来……哎呀,既然拿了,又怎么会送回来?”庄氏自顾自地说了句,就连忙离开。
映春见她去丫鬟房中,抿唇一笑,自跑开回了房中,抱着绣枕一路来到思壁阁。房门外守着四名壮实的家丁,待她说明了原因才放她进去。
还真是个铜墙铁壁的囚牢,也不知这几日有没有将她的性子打磨的圆滑了些,不过想想十几年养成的刁钻脾气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思罢,映春快步行去,到外帘便听得里间传来打骂声,心知是兰芳在欺凌丫鬟了,也不觉稀奇,让新换的教养婆子王婆婆进去先通传一声,这时兰芳尖利的声音传来过来。
“你这小蹄子还有胆子来看我?”
映春喏喏地外头道:“春儿是来给姐姐赔罪的。”
“赔罪?赔什么罪?你到知道你有错了?”
“春儿这几日想了诸多,是特意来和姐姐说一些事……。”
里间一声冷哼,王婆婆掀开了帘子,叫她进来,映春这才走了进来,正躺在床头的兰芳瞧见她手中的绣枕,便眼睛一亮。
那绣枕是庄氏花了心思的,这绣枕绣了大半个月,无论花样款式,还有上面的珠花点缀,无一不是下了本钱,毕竟这是她拿来贿赂五姨娘,想她提拔自己,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怎么能不下功夫?
看到兰芳的神情,映春就知有戏,她知道自己的药和那段在柴房的日子让兰芳身子患病,至今未曾好,映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正好趁水摸鱼,配合她患病的时间来混淆视线。
“你要说什么事……还有你拿这个来是要做什么?”兰芳嘴上不说心里却已想到兰映春是要拿这个来赔罪的,恰巧也是她极为喜欢的颜色,想到近日父亲要给自己议亲,这鸳鸯枕不正是吉祥之意?兰芳面带桃红兼满意之色,心想她这次虽说和五姨娘下了自己面子,但她一向胆小怕事,定是那狐狸精撺掇,所以这恨意便转嫁到五姨娘身上,看映春的脸色也就没那么坏了。
映春上前来,注意到王婆子警惕的眸光,便怯怯地站在远处也不敢上前,接上兰芳的话:“我听说近日姐姐睡得不太安稳,就想送这鸳鸯枕来……不过……。”说到这,眼神看了看旁侧低腰端站的王婆婆,便欲言又止。
兰芳瞥了眼王婆婆,自打水婆婆受了罚,从她身边被调开后,这新来的王婆婆比水婆婆要古板无趣多了,听说不是母亲的人,而是父亲送来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总归不怎么体己亲近,她轻咳一声道,“王婆婆……。”
一般她这样的语态神情,水婆婆自是很机灵地知晓了,然而王婆婆却跟木鱼疙瘩似的站在原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兰芳脸上带了怒色,“王婆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退下罢。”
王婆婆看了映春一眼,又看看兰芳,才道:“这姑娘家的私房话……老婆子这是听不得咯!那王婆子就先在帘外等着,若是大小姐有什么吩咐的话就叫王婆子一声,婆子立马就会赶来的。”
这话说得,好像她一定会有事似的,兰芳听不惯这话,皱着眉就赶王婆子出去了。
映春心里却是觉着这王婆子很有问题,不免记挂着。
王婆子离开后屋里就剩下映春和兰芳二人,映春心里稍微放心了些,走上前几步,“芳儿姐姐,诺。”
兰芳挑着眉接了过去,一双大眼里满是喜意,看起来是很中意这鸳鸯枕了。
映春心底笑了笑,面上不动声色,低声道:“芳儿姐姐……这鸳鸯枕是春儿从四姨娘房里偷拿出来的,本是准备要给五姨娘的,我心想芳儿姐姐近期不是要议亲么,就想着拿这鸳鸯枕给姐姐添一点喜庆……。”说着低头一副黯然模样,“春儿知晓芳儿姐姐是因五姨娘和春儿生了嫌隙,但春儿一直都当姐姐是最亲近的人……只希望姐姐不要误会了春儿,春儿只想安生的……。”
这话倒是说到了兰芳的心坎上,她自小把兰映春当做丫鬟婢子使唤,如今兰映春反倒站到她最厌憎的五姨娘那边,她一时间自是气得要命,可见这小蹄子转身就来自己这边赔罪,心里虽仍是不舒畅,但此刻却是痛快的。
她脸上趾高气扬的神情只让映春觉得好笑,不过她倒是很愿意捧一捧她,这种人得意忘形时最是好糊弄的。
“你知道就好,那狐狸精的话你也能听?别被她给到时候卖了!”兰芳哼哼唧唧。
映春面上露出腼腆的笑,“那姐姐是不怪春儿了么?”
兰芳道:“我何时怪过你了?只是你当时就不该和五姨娘一块儿合我对着干,你也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五姨娘……那个小贱蹄子,再得意又怎样,充其量也只是个五姨娘,排也排不上位,且还不知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就算是男的,也是庶次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而已……你可不要站错了队。”
看她说得这般煞有介事,映春不以为然,轮手段五姨娘当排第一,这身份地位确是个问题,但若是大房实在不争气的话,也难保不会被小三上位。不过蔡氏也就生了个好儿子,兰烨是个阻碍,若是五姨娘想要跨过兰烨的话,这倒是难题。
只不过……这可就不归她管了,五姨娘要能算计了兰烨,她也是很想看场好戏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可丝毫不介意推澜助波。